太多變節者,已經無力再罵,也無力再勸阻他們,這是他們的選擇,哪怕他深明大義,也不可能讓強求別人跟他一樣以死明志。
宋知謙不知道該如何勸說這個老東西,於是他將陳公望手腳上的束縛都解開了。
“你不罵我?”
“這是你的選擇,你的命,你做主,我又有何資格罵你?”
“那換我罵你。”宋知謙很認真地沉思,似乎在搜腸刮肚,似乎在斟詞酌句。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是你們說的,如今要死要活的也是你們,朝聞夕死也是你們說的,難道不矛盾嗎?”
陳公望並不打算回應宋知謙的疑問,只是冷漠地看著這個年輕人。
“吶,你應該知足的,這個打仗的時期,想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也就知道你這樣的老東西,覺得死了很光榮,其實最懦弱的就是你,連那些苟延殘喘的流民都不如,連那些‘忍辱負重’的無恥書生都不如!”
“我曾經聽過一句話,結局總是完美的,如果不完美,說明還不是結局,那麼就必須繼續努力,動不動就放棄,就死,只不過是懦夫的行為而已。”
“哦對了,這句話是蘇牧說的,是我最想殺死的蘇牧說的,雖然很想殺他,但我還是衷心認同他這一句話,如果沒有他這句話,相信我也不會堅持到現在。”
“於我而言,結局便是殺死他,反而要靠他說的一句話,來堅定我殺死他的意志,這是不是很諷刺?”
“但我實實在在告訴你,你有名望不假,這名望能夠影響很多人也不假,你選擇毀滅這些名望,讓方臘得不到人心,是好事,但沒有利用這些名望,來做更加有價值的事情,便是浪費。”
“你非但沒有利用這些名望來拯救杭州百姓,反而要用名望來成全你自己死節大義的虛名,那就是無恥之極了。”
“我沒怎麼讀過書都看得穿你的虛偽,你覺得那些讀書人會看不清?你覺得他們還會像以前那樣尊重你?”
“從你選擇自盡以全忠義的那一刻開始,你便已經開始慢慢失去這些名望,這又是愚蠢了。”
“一個又無恥又虛偽又懦弱又愚蠢的老東西,我不知道你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所以我不是來勸降的,我是來成全你的千古罵名的。”
宋知謙說得很快,但這番話並沒有事先打過腹稿,總之他看到陳公望,似乎就這麼自然而然分析出來,罵了出來。
而後他將綁縛老人手腳的繩子,套在了老人的脖頸上,然後朝老人的臉上吐了一口痰。
“我看不起你。”
他沒有看不起書院裡那些不是讀書人的讀書人,卻看不起這個真正看稱謂讀書人的讀書人,看起來很怪異很矛盾,卻又那麼的無可挑剔。
無可挑剔到連陳公望都有些愕,彷彿自己的心,被什麼東西狠狠撞擊了一下。
這些天很多人都來勸降,也有很多人想要透過罵他的方式來勸服他,但他都不為所動,也有人的論調跟宋知謙相差無幾,但他都沒有太多的觀感。
因為那些人都是讀書人,能夠輕易想到這些道理,但宋知謙不是,所以他就心動了。
但真正讓他心動的並非宋知謙的這番話,因為這些道理他自己也懂。
他之所以心動,是因為宋知謙站起身來,臨走時對他講的一句話。
“蘇牧被他們抓住了,如果我是你,還是暫時不要死的好。”
這一刻,老人似乎發現,自己可以死得更有價值一些。
於是,他開始吃東西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溫暖冬日,對坐飲茶
這是一座尋常人家的小院,也是整個聖公軍靈魂與心臟人物,軍師方七佛的住處。
這位人人敬仰的大謀士,一如既往地將最好的住處,讓給了軍中拼殺在最前線的將士們,自己則住在有些簡陋的民宅裡。
尋常的小院有很多,簡陋的民宅也不少,但他卻選擇了這一處,因為這一處民宅的主人,此刻正與他對坐著。
方七佛將手中的書卷輕輕合上,而後動作輕柔地摩挲著書封,將書籍放回書櫃原來的地方。
他走到書桌前,坐在椅子上,拈起那支小狼毫,似乎在想象書房主人平時讀書寫字的情景。
“你就是在這裡,謀劃了那些事情?”
他抬起頭來,直視著書桌另一邊的年輕人,那個年輕人臉色很蒼白,剛換的袍子又被鮮血浸潤,滲透出斑斑血跡。
蘇牧咬了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