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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9部分

稱文人的天堂。

嬌慣的文人們也早早地從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中,分出兩種型別,一種是濁流,一種是清流。

所謂濁流,並非指這些文官都是貪官汙吏,而是他們熱衷於官場的權勢,精通政務,擅於利用官場規則來達到自己的政治目的,而清流則保持著士大夫最為原始純樸的家國禮法理念,保持著清高孤傲,寧死不折,比如那些直言不諱自詡骨鯁的言官們,便自詡清流,那些在館閣裡著書立說的大儒,便自詡清流。

而王黼蔡京為首的這些人,自然也就是濁流的代表,雖然他們為自己搜刮了不少的權財,但也做出了不少有利於國家百姓的實事,即便手段和方法為人所不齒,但功績卻不容抹殺。

而清流之中也可以分出兩種來,一種是獨善其身,最求個人的情調和高雅,醉心於文事,渴望踏上個人的巔峰,比如周甫彥之流,便是如此。

另一種他們非但要追求個人的品德修養和思想境界,更希望能夠將這些品德和思想都推廣出去,使得百姓們都能夠變成高雅或者高尚之人,他們不僅僅自己的思想開闊,更希望開啟民智,讓百姓都能夠擁有這樣的思想覺悟。

後一種的代表則是在杭州死節的陳公望,以及現在的大儒範文陽。

梁師成對這些或明或暗的規則和分類都看得很透徹,但其實他並不太在意自己是清流還是濁流,甚至於他連自己是不是文人都無法理直氣壯地挺胸承認。

他的進士之身來路不正,他的許多詩詞其實都有剽竊冒用的嫌疑,他更不在乎自己的文章或者詩詞能夠給百姓帶來什麼思想上的影響和改變。

他在意的只是能夠透過這種方式,繼續得到官家的重用,只有這樣,他才能繼續擔任皇家的大總管。

沒有人能夠洞察他內心的想法,在許多人看來,宦官都是自私自利的,但梁師成卻有些讓人捉摸不透,有時候為了權勢可以膽大包天,有時候卻又畏首畏尾膽小如鼠。

他可以“無私”地拉扯李彥和童貫等人,也可以幫著王黼蔡京說話,更能夠為朝廷舉薦賢能,許多新晉後輩,都得到過他的提拔,甚至在蘇瑜接掌市舶司之時,所有人都反對的情況下,他私底下還在官家面前,為蘇瑜說過好話。

非但朝臣們有些迷惑不解,其實連趙劼自己,都有些犯迷糊。

直到有一天,趙劼與梁師成閒聊,忍不住好奇,終於將積壓多年的問題給問了出來。

梁師成沉默了片刻,而後朝趙劼拜道,人人都想著位極人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咱只是想替先帝守著這王土江山,替官家當好這家國的僕人,替官家好生看顧著這大好河山。

這樣的話未免有些僭越,這江山是官家的,自然該官家來看守,你一個沒鳥兒的太監,說什麼看顧江山,這可是大逆不道。

但想了想之後,趙劼卻感動了。

梁師成雖然努力讀書,但有時候難免詞不達意,但趙劼卻能夠聽出他話裡頭的意思。

從太宗朝開始,大焱的皇帝便只是守成之主,很難再開疆拓土,而安樂了這數十年,大焱的官場早已腐朽糜爛,趙劼甚至想當個守成之君都有些困難。

他想要守護祖宗的基業,何嘗不是要靠這些官員?

可這些個官員們一個個自私自利,只顧著堆壘自己的名望和權財勢力,真正能夠為皇家考慮的,又有幾個?

而從梁師成的人生軌跡來看,不得不承認,他確實做到了這一點。

無論是文事武功還是神職,梁師成都曾經做過,或許幹得不算漂亮,但確實是盡心盡力,有時候或許會好心辦壞事,但動機上絕對是正確的。

他沒有文官武將的才能,卻有著為皇家著想的真心,就像一個能力有限技藝拙劣的修補匠,整日裡在大焱這個外表光鮮內裡腐朽的老房子裡巡視檢視,修修補補,有時候修補不好,反而將漏洞捅得更大,但趙劼卻不會懷疑他的忠心耿耿。

梁師成是聰明的,所以他一直得到趙劼的信任和重用,就是因為這份難得的真心。

然而事實真的是這樣嗎?

人人都想著做到文官武將的極致,做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按說梁師成也算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

但在他心裡的最深處,卻有著極其隱晦的想法,和別人無法洞察的優越感。

位極人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終究是在一人之下,但他卻是皇家的守護者,他在照顧著官家和皇族,一個是在官家之下,一個是照顧官家,這就是區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