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親眼看著她一步步走進煉獄,猖狂而迷亂。
卻無能為力。
族長去世,她悲痛欲絕。
慕千雁拿走了本該屬於她的族長之位,她嫉妒又不甘。
她本是從小錦衣玉食長大的啊,怎麼能承受的了?
你錯,我陪你錯,你恨,我哄你助你。
可是大家都錯了,錯的徹底。錯的時間,錯的人,錯的安排,像一團被人倉皇團起來的毛線,雜亂無章。
那是深秋季節,我去宮裡尋她,被梁謹夜藉機生事,送進了慎刑司。
許是因為對憐兒淡淡的失望,又許是因為最後救出我的人是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人,總之至今印象深刻。
公冶玉救了我,更確切的,是慕千雁。
之後過了很多年,依舊是深秋寒風凌冽的時候,宮裡終於出了事,軒然大波。
在事發之前的三年裡,憐兒受盡了折磨,卻越發瘋狂,我從來不忍心苛責她,卻比誰都心疼。我護了那麼多年的女人,從一個少女成長成一個女子,再嫁作人婦,那樣蒼茫的一生裡,為何活的那麼的辛苦。
我愛慘了她,不明緣由的愛她,我一直以為是因為她是當年救了我的女孩兒,是那雪夜裡血色而簡單的情緣。
可是不是。
大軍來襲,梁式皇朝頃刻覆滅,深秋的風吹起女子的素衣,撩起柔順披散的青絲,那傾城絕色的容顏裡,是刻骨的冰涼。
那個孤高而不可一世的女人,憐兒恨了那麼多年,嫉了那麼多年的女人。慕千雁。
真相血淋淋的撕開,我本該氣的一劍殺了慕千憐的,因為她騙了我那麼多年,讓我在漫長的前半生裡,與她一起,將這個真正在雪夜中冒死救我的女子一步步推進了深淵。
可我卻下意識的抱住了她,那一刻,內心是前所未有的慌亂,揪成了一團的亂麻。
我看到慕千雁的眼神,冰冷的,沒有恨意,卻越發的嚇人。
她該多恨,掙扎著逃出了煉獄。
而我就好像成了千古的笑話,愛錯一個人那麼多年。
我本來想找到慕千雁,想表示我錯了,想救贖自己,想傾盡一切的彌補。
可是做不到。
我愛錯了人,從此萬劫不復。
原來愛情是沒有緣由的,慕千憐再惡毒再癲狂再不守婦德,我都愛她,憐她,捨不得她。
也許是因為愛了,所以更恨,恨的咬牙切齒,卻又愛的辛苦沉痛。
我費勁心思的折磨她,給她不堪,也給自己不堪,好像這樣就可以得到救贖,得到上蒼的原諒。
可是,若能解脫,何需上蒼?
慕千憐一向是不畏懼男女歡好的,可終究是承受不住了,太屈辱,太痛苦,她也覺得噁心,厭惡,生不如死。
我的目的達到了,可我卻比她難過了千倍萬倍,連走路都是僵直的。
憐兒為此請求了我千遍萬遍,說嫁給我,說遠走高飛,說帶她走,放過她。
事實是,我心動了。
可是下一秒我卻笑了,我好像從來沒有用這種口氣跟她說過話,“成親?”
“我南司要取妻,何必取你這樣的?”
“醜女。”
我口吻是陰冷而嘲諷的,那時憐兒慘白的神情和狼狽的模樣就那樣闖進我的眼裡,畢生難忘。
可那一次,慕千憐是真的絕望了。
將憐兒競拍給色老頭的那夜,臺下因為她的無禮而一片嘈雜,我站在臺後重重紗帳後,吹了許久的骨笛。
那時寒風從大開的門外灌進來,掀起曼曼低垂的紗帳,她蒼白而絕望的神色便那樣直直的闖入了我專注的視線裡,比隔著紗帳的任何時候都清晰,也更絕望。
我心裡閃過了一絲妄想,像帶她走,離開這個是非之地,遠走高飛。
就好像憐兒被逼無奈時說得話,我們成親吧。
堂而皇之的在一起,去一個沒有人認識他們的地方,逢人就說:我們是一對夫妻,她是我的娘子。
而她會幸福的依偎在他的懷裡,嬌笑著介紹:這是我的夫君。
可是,不可能。
夜晚很冷,我依舊穿著那件她少女時親手為我修補過的衣裳,面無表情的看著絕望掙扎的她一步一步,走進夜晚無盡的深淵裡。
至此,我再也沒見過她。
那竟是我和她漫長糾葛一生的了結,至此,黃泉陌路,各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