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親去丞相府納徵,原本大可不必,臣料想是因為主公敬重丞相,方下降如此禮遇。其後的請期等,就遣大司馬與宗正前往吧,今乃非常時期,主公還需善加保養龍體為宜。”
扶微聽後點頭,“朕明白老師的意思,天象有異,王公們多有忌憚。朕倒尚可,寢食都很好,也請老師放心。天下事,過於重視便妨礙心緒,若不放在心上,一切自然無恙。那日同丞相商議了婚儀,若皇后有什麼想法,全按皇后的意思操辦。”她又望向了太保,“不過朕倒有個想法,皇后自幼喪父,待丞相格外親厚。朕唯恐皇后苦相離,欲欽點丞相與太尉主持,不知如此合不合禮數?”
太保計較了下道:“歷代雖沒有丞相代主親迎的慣例,但相國官居一品,又教養皇后多年,若陛下特准,沒有什麼不合禮的。”
她撫掌而笑,“如此甚好,那就照朕說的辦吧。目下人心不安,正需要一場盛典鼓舞士氣。丞相知朕心,有他主持,朕更放心。”
眾人臉上露出瞭然的表情,她和丞相那點一言難盡的傳聞,早就傳得滿朝皆知了。所以肉爛在鍋裡嘛,花費鉅萬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大家都明白的。
扶微暗裡苦笑,古往今來那麼多皇帝,和國丈弄得不清不楚的,可能也只有她一個了。她倒是樂見其成,越是神乎其神,越是中她的意。反正她有個雌懦的“好”名聲,到哪裡都是受害者,就怕丞相心裡不舒服。
黃門為眾臣斟了果酒,她舉杯邀他們共飲,鎮得冰涼的液體從喉頭潺潺而下,辛辣的味道不見了,只剩細微的甜。她一指撫撫酒爵外凝集起來的水霧,對廷尉道:“那日朝上詔書宣讀大赦天下,武陵一案,廷尉府應當有個說法了。現在怎麼樣呢?”
廷尉立刻起身道:“嚴光及趙王私自調兵,這點罪證是確鑿的,餘下廣邑公主及駙馬都尉有暗渡陳倉之嫌疑,原本定罪不費吹灰之力,不想奏事掾史臨時改了證言,又牽扯出荊燕氏族來……陛下曾令不枉不縱,臣等不敢含糊,唯有徹查,以報社稷。”
扶微趺坐著,聽他提起荊燕,驀地靈光一閃,面上笑得更為怡然了,“如此最好,臣僚恪盡職守,是朕之福。反案非同小可,莫怕人說過度株連,廷尉府只管查,屆時將卷宗呈上來,由朕御審。”
歷來皇帝親自問案的不少,但少帝以往從不參與,至多最後聽個奏報就是了。這次卻要插手,廷尉暗暗疑慮,不敢抬頭,只應了個“諾”,退回了座上。
殿上氣氛太壓抑,弄得早朝似的,壞了冰宴的樂趣。少帝命人搬壺來,又設了琴簫,請眾臣雅歌投壺。大臣們對這項運動是很感興趣的,起先還自矜,不敢在君王面前放肆。見少帝神態安和,踟躇了一陣便按捺不住,自發組成了四隊,輸者或歌或舞或說笑話,很快便陶陶然一片了。
扶微拜了個主禮的銜兒,閒閒坐在一邊旁觀。平時彬彬有禮的大臣們,這個時候倒是很放得開,探身、眯眼、歪脖子,一氣呵成。投不中的嘆惋不已,投中的手舞足蹈,全然把一旁的皇帝忘了。扶微臉上浮著笑,心思卻集中在了荊燕二字上。她知道廷尉所說的是荊王和燕王的合稱,即便如此,依舊讓她衍生出了別的念頭。如果沒記錯,丞相的父族就在荊王的封邑內。燕氏雖然不從政,但卻是荊楚的百年望族。如果他們與荊王有往來,那麼丞相又當如何自處?
莫怪她手黑,誰不願意博個良善的好名兒?可是他做得太過,那點帝王心術不過是自衛,也是借東風的手段。
“傳信給魏時行,細查荊楚燕氏交遊往來。”她壓聲對太傅道,“恐怕這樁案子牽連會越來越廣,我不希望半個大殷都摺進去。短短數月狼煙四起,諸王侯人人自危,於我不利。這件事背後有推手,我料未必是丞相,但我需要他施援手。”
太傅在官場上摸爬滾打多年,這點因果還是懂的,揖手道是,“臣八百里加急告知魏時行……”
忽然一陣鬨笑,擾了太傅後面的話,只聽見司徒龐信討饒:“聖上駕前,不敢妄言。罰酒罰歌我都認,諸位大人行行好吧。”
扶微嘆了口氣,謙謙君子的外表,底下藏著一顆狂野的心,這些朝廷棟樑沒有一盞是省油的燈。往年冰宴到最後都有葷話助興,龐信是個中好手,幾乎年年少不了他的獻藝。
莫道帝王莊嚴得不食人間煙火,其實很多東西史書上有意忽略罷了。比如本朝高祖,不高興了動不動問候人家“乃翁”,誰又能說半個不字?歷史遺留問題,到她這輩也不好遏制,甚至為了顯示她身為男人的從善如流,還得鼓勵司徒把氣氛推向高潮。平時笑不露齒,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