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上忽然發力,究竟是哪裡出變故了?
她微微傾前了身子,“太傅……天象有異,這事當真嗎?”
她雖不信星象和宿命,但架不住滿朝文武相信。她高坐明堂,看見官員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心裡簡直要恨出血來。果真上了年紀的人難堪大任,想必他還是覺得同相府聯姻於她不利,因此情願毀了這門婚,也不能讓丞相如願。可是他究竟知不知道,她好容易才有了這個機會,如果錯失,天曉得下次又在什麼時候。
太傅的態度非常堅決,“回稟陛下,確有其事。熒惑乃妖星,司天下人臣之過,主旱災、飢疾、兵亂、死喪。高祖真定年間,熒惑徘徊三月,後藩地大亂,家國動盪。這場浩劫僅僅過去四十年而已,難道陛下不記得了嗎?”
看來是不可扭轉了,扶微很無力,“既然有災禍,借朕之大婚沖喜,不是正合適嗎。”
太傅說不,“此天意,人所不能抗也。”
扶微望向了太史令,“司星看準了沒有?熒惑停在哪處?”
太史令向上拱手,答得有些艱難,“啟奏陛下,臣昨夜親自查驗了……熒惑守心,是大凶之兆。”
此話一出,滿堂譁然,連扶微都有些喘不上氣了。熒惑守心中的“心”是指二十八宿之中的心宿,分三顆,代表帝王、皇子及宗室。熒惑那顆災星停留在心宿內,最直接的結果就是皇帝駕崩,宰相下臺,確實是大大的不祥。
朝堂上沉寂下來,一時誰都不敢言語,俱定定看著座上。扶微兩手按在膝頭,半天長出了一口氣,“原來是朕要死了。”
眾臣立即從重席上起身,伏拜於地道:“陛下乃仁君,天高聽卑,請陛下寬懷,熒惑宜有動。”
滿堂皆惶惶不安,扶微的視線落在了丞相身上,“相父,朕若果真崩了,相父……”
話沒說得下去,丞相抬起眼,目光與她相接,眼裡浩瀚一片,沒有起半絲波瀾。
扶微是何等聰明的人,到這裡終於明白太傅用心良苦。關於熒惑守心,史書上有記載的共十九次,其中十六次是偽造,全部用來作為平息政治變動的好藉口了。但不論如何,這種天象本身很可怕,至少在百姓眼裡是這樣。國有大厄,唯一的辦法就是轉禍,由臣僚代替帝王。丞相是百官之首,這時候用來當替罪羊,實在是最最上佳的人選。
太傅為她創造了很好的時機,如果她狠得下心來逼他飲鴆,他不起兵的話,只有死路一條。她也細考量了他造反的可能性,一來時間籌措不及,二來天命不可違,他要是為了保命對抗,將來任何人都有冠冕堂皇殺他的理由,權力和性命,最終他一樣都保不住。
她低下頭,眾臣如臨大敵之際她卻在笑,“請問太史令,可有轉危度厄的辦法?”
辦法大多數人都知道,只是誰也不敢直言罷了。太史令倉促瞥了丞相一眼,“須有忠臣為君分憂,大殷才可渡此難關。”
面對死,誰不害怕呢?扶微含笑看丞相,他不說話,想必心裡也在計較對策吧!
太傅揖手:“陛下……”
扶微抬了抬手,“容朕再想想,於死,朕是一點都不懼的,天命如此麼,活到幾時是幾時吧。”
滿朝文武都瞭然,少帝是因為至今未掌權,覺得活著沒意思了。饒是如此,也沒有藉著東風扳倒丞相,看來那隱約的傳聞是確有其事,少帝與丞相之間,果真是剪不斷理還亂吶。
散朝之後扶微回了章德殿,換身衣裳打算去白虎觀聽博士和儒生講學,可沒等她邁出宮門,太傅就追進禁中了。
“此乃天賜良機,主公為什麼不順勢而為?”太傅很激動,大袖揮得呼呼作響,“這浩浩江山,本就該掌握在主公手中,燕相把持朝政有負先帝所託,主公難道甘願一世當他的附庸嗎?”
扶微只得好言勸解他,“老師忠君之心,我都知道。眼下時機尚不成熟,剷除丞相容易,八方諸侯誰來制衡?”
太傅卻氣紅了臉,眼裡甚至隱隱有淚,把她嚇了一大跳。
“老師……”她甚是尷尬,“坐下消消氣吧!”
太傅望著她,垂袖長嘆:“臣前日聽到訊息,主公大醉,丞相藉機入禁中,斥退左右黃門,在章德殿逗留整夜。次日主公立於窗前,面有戚色,丞相大笑而出,實在是……喪心病狂!臣文帝時期入仕為官,歷經三朝,蒙先帝賞識教導幼主,主公是臣看著長大的。如今……君辱臣死,臣即便粉身碎骨,也要為主公討個公道。”
太傅幾度哽咽,看他痛心疾首的樣子,不弄死丞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