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興淮點點頭,她知道也是遲早的,如今他們在京城,訊息四面八方。
她抱著那副字,蹲著,含著淚仰著頭:“那,阿公的妻兒是不是沒有了?只剩他一個人了?”
她仰著頭,淚水還是從眼角滑下來,泛著淚光的眼睛楚楚可憐,她抱著字畫嗚嗚咽咽,心疼阿公又深恨不能陪伴他。
沈興淮搬開椅子,與陪同她一道蹲下來,摸了摸她的頭,“阿公,他還有你,有我們。”
蜜娘哭得稀里嘩啦,搖著頭,不一樣的,不一樣的,她亦不知為何這般難受,她恨不得自己是阿公的親孫女,阿公是他們家真正的阿公,可是他不是,他曾經是當朝首輔,輔佐過皇帝,憂國憂民,可是他沒有自己的家……
蜜娘想起他提及一些事情話語裡的憂傷,每年的某幾日,總是心緒低落,他厚實的大掌摸著她的頭,牽著她長大,他有多疼愛她,她便有多心疼。
沈興淮見她這般,亦是紅了眼睛,他同範先生的情感,定是沒有蜜娘來得深厚,從稱呼上便可看出,蜜娘是全心全意將他當做家人的,年幼時她還不知範先生並非她親阿公,家中出去做客,範先生是去不得的,她常問:“阿公不去嗎阿公不去嗎?”
範先生笑呵呵地道:“阿公不去,阿公年紀大了。”
她可以坐在範先生的膝蓋上,扯他的鬍子,拉他的頭髮,那是親近,無芥蒂地當做親人,而他們終歸是知道範先生為何來家中的。
沈興淮到京中後,所聞所見也甚多,江垣亦是告訴了他一些事情,又靠著他的猜測,他明白範先生為何要在聖上登基後,立即了卻了功名利祿轉身便走,以他擁立之功,聖上登基後在朝中亦能算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的兒子為皇權而亡,妻子抑鬱而終,又如何能享受這靠犧牲了妻兒而得來的安樂。
“蜜娘,阿公最疼愛的便是你了,你就像是他的親孫女,我們也很敬愛他,亦是將他當做長輩。”
蜜娘捂著臉嗚咽:“我知道,我知道他不是年紀大了走不動了,因為他不喜歡京城,所以他不肯來,阿哥,我好想阿公……”
沈興淮拍著她的背,安慰道:“以後還有機會的,還有機會的……”
此話說出來他亦是有些難過,機會渺茫,他且不願蜜娘一人待在蘇州府,他日後定是在京城的機率比較大,幾年才可能回蘇州府一次,若是蜜娘嫁回蘇州府,他便不能照顧得上。範先生此生再回京城的機率很小……
蜜娘哭過一番,且是心境好上許多,且是念範先生念得緊,立即寫了一封信,絮絮叨叨說了很多,隻字未提他身份之事,他是她阿公,不管什麼身份,都是她阿公,她怕他獨自在蘇州府孤單無聊,如今亦是明白他為何不來京城,望能夠多寫些信令他開懷一些。
且是這春芳歇名氣太大了,江垣到元武帝書房中,且是看到案桌上幾本熟悉的書,他眼皮跳了跳,低下頭。
元武帝正在翻,姨父的字天下聞名,市面上多流傳隸書和行書,他自幼跟隨姨父習字,自是認得,這書中的楷書,他且一眼便認得出是姨父的字,不得不感嘆這沈家人當真是暴殄天物,拿千金字用來印刷,當真是……
姨父也當真是喜愛他們,向來寶貴自己的字跡的,都樂意拿出自己的楷書任由印刷,若是被人瞧出來了,他這字由一字千金到遍地都是,元武帝想想便是笑了。
江垣不知他笑何,飛快地抬了抬眼皮。
元武帝合上書,“阿垣可知春芳歇?”
元武帝語氣隨意,江垣點頭應是。
“想來也是,如今這京城裡頭誰手頭沒個春芳歇的書。”元武帝將書本扔到案桌上,笑道:“這沈家人倒是頗有意思,姨父這字,可當真是不值錢了,好在姨父甚少有楷書流傳出去。”
江垣面色如常,道:“姑爺爺的字千金難求,如今天下學子皆能敬仰,這春芳歇的書能賣的這般好,姑爺爺這字佔了很大的原因,世人也是識貨的。”
元武帝滿意而笑:“旁人的字如何能同姨父比,阿垣今日便是陪朕出去走走,倒是去瞧瞧那春芳歇何等模樣,引得這京中文人這本趨附。”
江垣心中詫異,且是瞧元武帝這般興致勃勃,笑著道:“叔叔御駕至,那春芳歇即便是再一般也變得不一般了。”
元武帝喜愛江垣的進退有度,該近親時便親近,辦公事時便是公事公辦,總是能把握住那個度,聰明人總是更讓人欣賞的,但懷遠侯府的繼承人,還是如同江圭這般的比較令人放心。便是有些地方,元武帝樂意多疼愛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