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泛看得很慢,一字一頓,細細琢磨推敲,有時候還會提筆在旁邊寫下備註,偶爾又起身翻閱舊年文件,晌午用完衙役送過來的飯之後又投入工作中,不知不覺就是大半天過去。
日頭已經開始西斜,唐泛終於才覺得眼睛有些酸澀。
他抬起頭,瞧了一眼外頭的天色,再看看桌上另外一邊看完的卷宗,滿意地發現今天的事情做得還算多,於是站起身來舒展一下筋骨,收拾東西準備回家。
唐泛來到順天府半年有餘,平時如果沒有意外,這就是他一天的工作。
眼前的工作告一段落,此時最適合去吃上一碗小蔥餛飩或肉臊面。
只稍想一想城北那家湯麵餛飩攤子老闆的手藝,唐大人就覺得飢腸轆轆了。
不過還沒等他將這個想法付諸實現,外頭就進來一個錦衣衛。
“薛兄?”唐泛詫異。
此人正是跟在隋州左右的薛凌。
薛凌拱拱手:“唐大人,隋總旗命我來請大人過去一趟。”
唐泛:“不知隋總旗有何事?”
這個面目精悍的漢子難得笑了一下:“好事。”
既然對方這麼說了,唐泛答應一聲,收拾東西,便跟薛凌出了門。
“薛兄,若是你家大人不急,不如先與我一道去吃碗餛飩,如此飢腸轆轆去見你家大人,我怕我到時候會腿軟牙顫說不了話。城北那家餛飩攤子的餛飩,用的肉餡都是當天新鮮的豬肉,裡頭還裹了剁碎的香菇和小蔥,皮薄得很,一煮就能隱隱瞧見裡頭的餡料,味道鮮嫩柔滑,嘗一口就能讓人覺得自己不枉生為京城人了!”
說了半天,還是他自個兒餓了。
薛凌哈哈一笑,他發現這位唐大人是真的有趣。
由於錦衣衛的特殊職能,尋常官員看到他們,大多是畏懼中帶著忌憚和防備,要麼就是腆著臉巴結討好,唐泛卻是例外,該說笑就說笑,該認真就認真,既不過分討好,也沒見厭惡害怕。
被他那根三寸不爛的口舌一遊說,薛凌竟然也覺得肚子裡饞蟲犯了。
“既然如此,那我這次可就要佔佔唐大人的便宜了。”
唐泛喜道:“走走走,我都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兩人跑到那個攤子上,痛痛快快地吃了一頓,薛凌發現唐泛沒有騙他,這家攤子雖然簡陋,客人卻多,味道也是極好的,自己以前在城北來來往往,竟從來沒有嘗過。
薛凌食髓知味,又要了一碗肉骨湯湯麵,他是武夫,食量比唐泛還要大上一倍。
用完餐,唐泛付了錢,二人這才往北鎮撫司走,填飽了肚子,身體也有了力氣和精神。
傍晚時分行人匆匆,大都趕著回去一家團聚,吃婆娘做的飯菜,內城雖有各官署衙門駐紮,又不乏貴胄府邸,但同樣也有普通百姓居住,有些是從當年成祖遷都北京時就跟著過來落戶的,許多年過去,成祖皇帝人死如燈滅,百姓們經過數代繁衍生息,北京城卻越來越繁華,與南京遙遙相對,成為名符其實的首都。
人一多,走路難免挨著撞著,不過有薛凌在,那身錦衣衛服飾足以令人退避三舍,比唐泛身上的官服還管用,他們一路前行,旁人立馬自動自發讓出一條路,倒使得他們前進的速度快了許多。
不過有時候這條規律也並不那麼管用,不遠處就有一人低著頭匆忙趕路,也沒有仔細去看唐泛與薛凌的裝束,迎面走來,冷不防肩膀與唐泛一撞,雙方都側開好幾步,對方甚至沒有抬起頭看唐泛一眼,隨即又往前趕路。
唐泛扭頭回望,卻只能看見那人匆匆離去的背影,很快淹沒在人群之中。
“怎麼了?”旁邊薛凌見他停下腳步,出聲詢問。
“沒什麼,走罷。”
錦衣衛分南北鎮撫司,另外還有經歷司和十四所,其中南北鎮撫司是錦衣衛的核心。南鎮撫司主內,北鎮撫司掌外,北鎮撫司旗下又分五個衛所,各有司職。
衛所的頭兒叫千戶,底下還有副千戶,百戶,試百戶,然後才輪到總旗,總的來說,總旗官職不算高,但乾的都是實務,譬如這次的武安侯府命案,因死者身份特殊,皇帝下令錦衣衛介入參與調查,這樁案子就落到了隋州頭上,由他負責。
唐泛跟在薛凌後頭進入錦衣衛所,一路來到北鎮撫司,平凡無奇的隸書牌匾懸掛在大門右側的立柱上,無形中就有了一種震懾力,門口左右站了兩個侍衛,面無表情,橫眉冷對,此情此景,膽子稍微小的,估計已經開始小腿打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