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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部分

倒還好,奴婢只怕姑娘在家裡犯病。”

我微微一笑道:“不至於。我走的這幾日,宮中有什麼特別的事情麼?”

芳馨道:“姑娘這麼一問,奴婢便知道,姑娘傷心歸傷心,可心智還沒失。”

宮中的硝煙氣味比城裡的要柔和許多,帶著含糊的蒼冷之意:“傷心是最沒用的物事,宮裡用不上。”說著將手爐塞進她手中。芳馨也不推卻。

一時淨了面,芳馨命人上了晚膳。但見十幾道精美的素餚,滿滿擺了一桌子。我詫異道:“從五品女官按例也不過是四道菜,如此逾矩卻是為何?”

芳馨道:“這些都是陛下下旨讓膳房做的。況現在過年,倒也不算違例。”

我不置可否,只喝了一碗粥,將玻璃扁食蘸米醋吃了兩個,只半飽。待我倚在熱水中昏昏欲睡、置身於漫無邊際的荒唐夢境中時,才驀然驚覺,這漱玉齋雖不是我的家,卻比家更加叫我安寧與平靜。母親的淡漠怨懼和玉樞的無助無措,像牆洞中窺伺的鼠,嗷嗷呶呶,又如長堤中噬咬的蟻,咻咻嚷嚷。沒有了父親,家不成家。

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醒來時忘了大半,案頭的香卻還有小半截。芳馨用指腹輕柔地按摩著我的頭頂,微笑道:“姑娘睡著了,又做夢了。夢裡還叫了一聲。”

我揉了揉眼角,嘆道:“姑姑,我夢見了錦素。”

芳馨道:“於姑娘?”

我嘆道:“我夢見我一頭白髮,在粲英宮裡茫然四顧,轉頭見錦素時,她還是十二歲的模樣。清貧、矜持、膽怯……躊躇滿志……”熱淚滑入熱水,我已說不下去。

芳馨柔聲道:“姑娘從前對於姑娘是最好的。”

我搖了搖頭:“‘愛之適足以害之’'14'。是我縱容了她。”

芳馨道:“奴婢斗膽請問姑娘,當初和於姑娘絕交,可曾後悔麼?”

我不覺握緊了雙拳,斬釘截鐵道:“不!當初我進宮是為了侍奉弘陽郡王。無論是誰,膽敢傷害殿下,我絕不饒恕!”

芳馨指尖一滯:“既如此,姑娘就該把於姑娘忘記了,省得煩惱。”

我硬起心腸,平靜片刻,“好。我聽姑姑的。”心念一動,又道,“其實我大約也活不到滿頭白髮的時候。我和錦素,都會永遠年少的。”

從前每當我口吐不祥之語,芳馨必定要我啐掉。今日她卻只閒閒一笑,歪著頭細細理著我拖曳在浴桶之外的長髮,“聽聞姑娘已經上了奏摺辭官。若姑娘如願,還請恕奴婢不能跟隨出宮服侍。”

人各有志,我不願勉強,更不願說服。只是嘆道:“姑姑從前說,指望玉機養老,卻為何不願和玉機出宮,過些逍遙自在的日子?玉機會像侍奉母親一樣對姑姑好的。”

芳馨搖頭道:“奴婢不出宮,是想在宮裡等著姑娘回來。就像今日一般,姑娘一回來,熱菜熱湯都是現成的,這樣才好。”忽然頭頂一點刺痛,芳馨指尖輕碾,一絲細細軟軟的白髮落在水中,像一縷離愁別緒。芳馨道:“其實姑娘出宮也好,不然不待年老,很快就會滿頭白髮的。待黑頭髮都長了回來,姑娘再進宮來不遲。”

我低頭一笑,心頭竟有難得的眷戀和滿足。只聽芳馨又道:“剛才姑娘在夢中叫了一聲‘巨君’,那‘巨君’是個什麼?”

我依稀想起夢境中的草屋、明溪與青石,凝思道:“我還夢見我坐在村屋旁的大石頭上,一群孩子盤坐在草地上,聽我念書。‘王莽字巨君,孝元皇后之弟子也……’”

芳馨道:“王莽這個人奴婢也聽過,古往今來最欺名盜世的一個奸臣。姑娘怎麼夢見了他?”

我搖頭道:“姑姑謬矣。後人之所以說王莽欺世盜名,是因為他開闢新朝後,將天下治理得一團亂。倘若他是個明君,後世說不定便會讚頌漢帝禪讓的美德和王莽一以貫之的仁義英明。就像堯禪讓於舜與後世魏晉宋齊的每一次禪讓一般。是禪是篡,在於治亂,在於人心。”

芳馨想了想道:“姑娘是說,若造反的人也能讓天下的老百姓過上好日子,那便不算造反?”

我微微冷笑:“姑姑慎言。能讓天下人都過上好日子,便能萬民歸心。如此便是上承天命,下應民心,怎算得上是造反?那叫義兵,就像先帝一般。想那王莽自安漢公進為宰衡,聯名上表者達四十八萬七千五百七十二人,諸侯王公、列侯宗室,無不叩頭上言,宜急加賞於安漢公。連哀平時期素以正議直言聞名的丞相孔光,孔子的第十四代孫,都對他又怕又敬。說王莽才德超群也好,欺世盜名也罷,都不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