穎嬪道:“姐姐深得陛下愛重,若肯出言相救,陛下定能饒恕她的性命。”
我低頭一笑,語氣微寒:“娘娘是在譏諷玉機麼?”
穎嬪一怔,不甘示弱道:“我怎敢譏諷朱大人?只是實在想不出於錦素有什麼必死的理由。自古英雄愛美人,昌平郡王正在盛年,耽於美色也是平常。我隱隱聽聞,於錦素是因與慎妃之死有關才被從軍中提回京的。姐姐是因慎妃之事,才棄於錦素不顧的麼?”
我冷笑道:“當初娘娘助施大人將芳馨姑姑和綠萼關進掖庭獄受審,娘娘忘記了麼?娘娘深知內情,何必還來問玉機?”
穎嬪眉心一聳:“不瞞姐姐,那次我是奉聖命行事。我只知道掖庭屬在查慎妃自盡的真相,實情如何,我全然不知。若不是執掌後宮大權,我便是連這一點零星的訊息也聽不到。”
我一怔,歉然道:“妹妹既知道此事是宮中機密,我又怎敢在陛下面前胡言亂語?”
穎嬪道:“‘天道甚夷,而民好徑’'110'。姐姐救她一時,卻救不了她一世。姐姐‘既明且哲,以保其身’'111',並沒有對她不住的地方,大可不必如此傷感。”
我的四肢瞬間失去了所有熱度,懼意如雪片襲上窗紙,簌簌地響。我雙手微顫,緊緊抱住手爐,仰天而嘆。我對錦素的愧意,又怎是穎嬪所能知曉?“舞弄其智,制御他人”“穿窬成路,奸人者殺”。說的是錦素,亦是我。
穎嬪見我不說話,便展開嫁衣笑道:“再過幾日便是新年了,已死的人,提她做什麼?陛下恩賞理國公府,連嫁衣都備下了,采薇妹妹好福氣。”說著面色一變,將嫁衣拋入淑優捧著的木盒中,蹙眉道,“文繡坊的人當真是不用心,謝小姐的刺繡功夫天下聞名,這樣的嫁衣如何賞賜下去?叫他們好生做一套新的來,一個月之後拿來我瞧,若再做不好,我必告訴少府監,這坊監之職,可以不必做了。”
淑優忙將木盒拿了出去,傳到廊下。只聽她在窗外道:“娘娘說這些首飾和衣裳賞了出去只會丟了皇家的臉面。首飾也就罷了,命文思坊做些好的來看。衣裳卻要重做,你們出去告訴文繡坊坊監,一個月後再拿新嫁衣來看,若還不好,娘娘就告訴少府監曾大人,撤了他的坊監之職。”眾內監宮女大氣也不敢出,聽聞此言,唯唯稱是。
我拍拍手道:“文繡坊的坊監是正六品的朝廷命官,掌纂繡之事。娘娘說撤就撤,好威風。”
穎嬪笑道:“不拿來我瞧也就罷了,既拿進宮了,就別怪我眼睛尖快。論理,嫁衣當由新娘子自己縫製。陛下有心賞賜,是莫大的恩典,這表明陛下將采薇看作與公主一般。既是敕旨賜婚,公主下嫁,又怎容他馬虎?才剛那些四季衣裳做得不好也就罷了,連嫁衣都應付了事,也太失職。文繡坊中有三百繡工,有好些曾是宮中最好的繡娘。這樣一件因陋就簡的嫁衣,真真是丟盡了皇家的臉面。”
我微微一笑,站起身道:“娘娘所言甚是。”
從章華宮出來,我扶著芳馨的手向北穿過益園回漱玉齋,忽而駐足,凝目向東。芳馨道:“姑娘在瞧什麼?”
我指著半雲亭邊的山石,道:“那一天也是這樣的大雪,陛下和我在半雲亭中賞雪,忽聞慎妃娘娘和惠仙姑姑在山石後說話。那些話救了我。”
芳馨道:“救了姑娘?”
我頷首道:“當時陛下正要冊封於我,若不是慎妃娘娘橫插一語,我這會兒說不定早就死了。”
芳馨道:“怎會?上一次在漱玉齋,姑娘不願意嫁,陛下也並沒有降罪。”
我緩緩走向那方山石,握起一團雪,嘆息道:“姑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慎妃之事後,陛下對我心中有愧,又有昇平長公主事先勸說過,方才沒有降罪。而當時在半雲亭,情勢與如今全然不同。當時我若抗旨,說不定會被強逼為妃,或是被治罪,或是我一頭碰死。慎妃娘娘的話,可說來得甚是及時。”
芳馨道:“不錯,慎妃娘娘即使立志自盡,臨死前也還是為姑娘著想的。慎妃娘娘和姑娘,才稱得上善始善終。”
我拋下雪團,用冰冷的指尖拭去面頰上的淚滴:“我對不住慎妃,對不住錦素。在這宮裡一日日待下去,我只覺自己越來越像個鬼魅。”
芳馨輕斥道:“姑娘並沒有哪裡對不住慎妃娘娘和於錦素,萬不可胡言亂語。”
我惘然一笑:“姑姑,你不懂。”
芳馨微笑道:“奴婢不懂的地方很多,但盼姑娘能一一指教。雪下得大,姑娘還請快些回漱玉齋吧。”說著扶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