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都在城外查到了什麼。”
朱雲雖是焦急,卻仍是順從地點了點頭,大喇喇地往杌子上一坐,彬彬有禮道:“二姐請用。”我見他遇事能忍耐,倒頗有幾分父親的品格,不覺甚是欣慰。
他吃得雖快,卻還算斯文。一時撤了早膳,我命綠萼在門外守著,方攜了朱雲的手,同坐在榻上。朱雲正要說話,我一擺手,道:“從前天早晨李湛之來我們家借銀子開始說。”
朱雲一揖,恭敬道:“是,二姐容稟。臘月廿九一大清早,一個窮酸的中年書生到長公主府偏門來尋父親,被一層層報了進來,父親親自出去將他接進家裡坐著。”我正要問這李湛之什麼模樣,朱雲便道,“這李湛之看上去比父親年長五六歲,兩隻眼睛常眯縫著,大約是看不清東西。他一來便哭個不住,說是近來母親生病,自己問左鄰右舍借了許多錢買藥看病。誰知昨晚母親忽然病故,他實在拿不出錢來發喪,所以特地進城來,問父親借些。這時……”他想了想,接著道,“父親說了一句奇怪的話:‘平日我常肯拿出錢來孝敬老母親,你從未要過。故此我以為,你並不缺錢花。這會兒母親病了,你要借錢看病,何不一開始就問我借?這是不把兄弟當自己人麼?’”
我沉吟道:“這話也平常,如何奇怪了?”
朱雲凝思片刻,搖頭道:“不,奇怪的不是父親說的這句話,而是他說這句話的神態和口氣,很是古怪。父親對待好朋友一向很溫和得體,別說有難時,便是無事時,父親也不會這樣冷嘲熱諷的。”
我讚許道:“你聽得很仔細。”
朱雲道:“從小父親就讓我跟著二姐學,說二姐無論看書看人還是看事,都很細緻入微。”
我鼻子一酸,嘆息道:“接著說。”
朱雲道:“那一日父親帶著我一道會客,所以他兩個說些什麼、是何神情,我都清清楚楚。李湛之聽了父親這句話,有些不自在。他咳了一聲,忍氣道:‘只因住在城外,母親又需要人照料,實在不便進城向老兄借貸。’我就坐在他的對面,只覺他目光閃爍,甚是可疑——如今想起來是這樣,當時我還以為他只是受了父親這一番排揎,心中不快。父親也沒有多說,便叫我尋母親拿銀子。母親給了我一小盤銀錠子,父親親自捧給他,叫他清了左鄰右舍的前債。父親自己則別了一隻牙白色的荷花錢袋,內中也裝了五十兩銀子。李湛之頗有些意外,站起身千恩萬謝。又說自己眼神不好,央父親帶他去城外的李記訂一口好棺木。父親應了,便留他喝茶,說不但會帶他去選板材,還要親自去拜祭他的老母親。只是臨去前須將家務事了了,請他等一會兒。於是父親便往前面去了,留我陪客。”
熙平說父親在出門之前,便猜著李湛之有詐,那他往前面去,定是尋熙平報備此事。我冷哼一聲,道:“李湛之都和你說了什麼?”
朱雲道:“李湛之問我今年多大,讀了什麼書,平日喜歡幹什麼……這些廢話。”
我嘿的一聲:“他倒不哭了麼?”
朱雲恍然道:“怨不得我一直覺得有些不大對,原來如此!他和我說話的時候,神色語氣如常,並不似一進門的時候在父親面前哭個不住。”
我冷笑道:“他見你只是一個小孩子,便不將你放在眼裡,不肯費力掩飾了。”
朱雲一怔,道:“掩飾什麼?”
我不答:“沒什麼。繼續說。”
朱雲道:“父親清晨出去,日頭快落山也沒有回來。於是我便帶著人去李家尋他,才知道父親早上便不見了。李湛之說,他二人在李記鋪子的後院裡看板子,因夥計們都回家過年,店中只有掌櫃一個,他要清賬,所以周遭一個人也沒有。李湛之去小解,回來便不見了父親。初時以為父親也去解手了,於是在原地等他,誰知左等右等不見他回來。到前面問了掌櫃,掌櫃說父親並沒從前面出去,恐怕是從後門走了。他便以為父親大過年的不願沾染喪事,所以不辭而別,便自己挑了一副板子,先回家料理喪事了。直到我們尋了去,他才知道父親原來並沒有回家。”
我問道:“他家果然有喪事麼?”
朱雲道:“有。我們到的時候,見棺木已然運到,就放在院中。”
我點一點頭:“既然鋪子裡沒夥計,這棺木是誰送來的?你說他家有喪事,可看見他母親的遺體了麼?家中有親戚鄰舍幫著料理麼?”
朱雲額頭上滲出了細如針尖的汗珠:“這……我著急去尋父親,只見了靈堂,並沒有見到他母親的遺體。家中……也只有他一個。”說著小心地看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