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道:“一來,臣女懷疑她臉上自稱是護甲劃出來的血痕。女子一向是最愛惜容顏的,鮮有人會忘記拔掉護甲便在自己臉上亂抓,何況是像她這樣一位美貌的宮女。徐女史曾說那夜房間裡吊鸚哥的鉤子因風而起,勾掉了兇手覆面之物。這臉上的血痕,倒很有可能是被那金鉤劃破的。二來臣女重繪肖像,命人拿著畫去清音閣問,總算遇到一位姑姑,說是有七八分像已經自請出宮的執事宮女翟恩仙。”
皇后笑道:“她既已出宮,你又是如何尋到她的?”
我續道:“回娘娘的話,臣女先去內阜院尋了宮女名冊來檢視。這翟恩仙是荊州人士,臣女便遣人去京中的荊州行館打聽,卻是一無所獲。就在臣女要去向皇后娘娘請旨派人去宮外搜尋時,忽見同一日的出宮名冊上,還有一位清音閣的宮女。此女名叫張鳳仙,乃益州人。於是便請李大人拿了畫像去京城西南面的益州行館打聽,誰知竟打聽到了。原來張鳳仙和翟恩仙要好,出宮後同嫁了益州中尉為妾,替他在京中看房子。如此一番周折,臣女才尋到了真兇。”
皇后撫掌笑道:“一舉抓到真兇,當真令人大開眼界。”
我欠身道:“娘娘謬讚,這都是娘娘福澤深厚,庇佑臣等。”
皇后道:“何必自謙?似這等不費朝廷一帑一卒便解決了多年的懸案,別說掖庭屬,便是大理寺與刑部也及不上。”
我恭敬道:“臣女惶恐。恭請娘娘親審。”
皇后笑道:“不必了。朱大人來審,本宮旁聽就好。”
翟恩仙說起當年在思喬宮行刺和在文瀾閣滅口的經過,口氣平靜如常,彷彿殺人於她來說,是一件極平常的小事。嘉秬死後,她潛伏在宮中近兩年,每日照常習武練劍,操持宮務。甚至一年前,周貴妃身邊的桓仙姑姑偶然在習劍宮女的陣伍之中見到她,見她姿容不俗,還想要將她調到遇喬宮,卻被婉拒了。從此以後,她便很少再跟著貴妃習劍了。
皇后聽罷感慨道:“這女犯其實甚美,如此容貌卻甘心居於清音閣十餘載,於情不合。若非她苦心孤詣,怎能十數載如一日……究竟是為何?”
翟恩仙抬起冷戾的秀美臉龐,右頰的傷痕慢慢沁出血珠子。鮮紅的一滴,像初點的胭脂,冷豔而詭異。亂髮被幹涸的血粘作一團,露出幾處觸目驚心的傷口。她撫一撫鬢髮,憤恨的目光如劍芒暴長:“陸愚卿于軍中殺了我的哥哥,我便在宮中殺他的妹妹。甚是公平。”
皇后一怔:“原來是為兄復仇。陸將軍治軍甚嚴,你哥哥想必是干犯軍法,才會被處死。他叫什麼名字?”
翟恩仙道:“我哥哥叫做劉恩伯。”
皇后道:“怎麼他姓劉你卻姓翟?”
翟恩仙道:“哥哥死在軍中之時,我才只有十歲。母親死後我被他人收養,方改姓翟。你也不用攀扯別人,我翟家的爹孃和鳳仙妹妹,都不知曉此事。處死我一個便好。”說罷冷冷一笑,忽然自瞪大的雙目中緩緩流下兩行血淚,仆地抽搐不已。
皇后駭得面孔蒼白,站起拍案道:“傳太醫!”
然而不過片刻,翟恩仙便嚥氣了。她顯然早有預備,事先吞下了毒囊。我連忙帶著喬致和李瑞跪下請罪。皇后嘆了口氣,顫顫巍巍地坐下,無力地擺擺手:“這不怪你們。她是個殺手,自然有隨時赴死的決心。只是主犯已然自盡,這案子還如何審下去呢?”
喬致道:“翟恩仙雖已自盡,可她的養父母和隨她一道出宮的宮人張鳳仙還在,儘可審問他們。且文瀾閣韓復多半也脫不了干係,下官已將他拘在掖庭屬。”
皇后問道:“既已抓捕,可曾問出什麼來了麼?”
喬致道:“臣慚愧。”
皇后轉頭問我道:“朱大人以為呢?”
我忙道:“臣女以為,可將翟恩仙的養父母和張鳳仙捉拿查問,只是一樣,再不可用刑了。”
喬致道:“這些刁民,若不用刑,能說實話麼?”
我橫了他一眼,不屑道:“翟恩仙十一歲就進宮了,進宮時掖庭屬就查問過她養父母的出身來歷,想是清白人家,才能入宮侍奉。如今喬大人又說他們是刁民,那麼當初掖庭屬又為何挑選入宮?這豈不是當初掖庭屬失職所致?”又向上道,“濫用刑罰,難免會屈打成招,即便取得供詞,也不能取信於天下。漢高祖約法三章,漢文帝蠲除肉刑,皆以寬和為念,不以刑法為重。我太祖祛除前朝的貪狼暴虐,正是為了解天下萬民於繁科條律、重典惡刑。翟恩仙的父母知交固然不能逃脫同謀之嫌,但用刑也未必就能查出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