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慎媛又道:“過去我還是皇后時,人人都趨奉我。我幾次疑心你一直想跟隨周氏,甚而還有陸氏。不想事到如今,也只有你在我們母子身邊。多謝。”
“想跟隨周氏”,她倒也沒有說錯。青衫碧裙,隱翠猶在,化而為紫,又當誰著?我心中有愧:“這是臣女分內之事,娘娘何必言謝?”
慎媛側頭拭去眼角的淚意,方轉了話題道:“今日酒宴上,出了怪事。你可知道睿平郡王是如何迎娶董妃的麼?”
“略有耳聞。”
慎媛道:“當時睿平郡王費了多少精神,加上太后說合才能娶到那位董妃。如今昌平郡王從西北迴來,眾人都以為聖上必是要賜婚的,誰知今日宴上,他說昌平郡王守邊禦敵,勞苦功高,雖欲留他在京中共侍太后,邊關卻是離不得他。故有心賜婚,卻也不忍他新婚便倉促別離。故此擱置,只待昌平郡王日後有了中意的人,再賜婚不遲。”
我甚是驚異,一時解不過來。我曾以為皇帝必然會將幾個同胞弟妹的婚事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藉此鞏固皇權。此番他令昌平郡王高思誼自行擇妃,實在出乎意料。
只聽慎媛接著道:“他最近轉了性子,先是許諾信王世子自行擇妃,如今又應了昌平郡王。念起當初對睿平郡王的狠心,我實在是想不通。”
我搖了搖頭。慎媛見我不答,拿起鐵鉗輕輕撥動炭火,熾熱的菸灰飛揚如星。我猛然醒悟:“陛下從來都沒有轉過性子。睿平郡王雅好音律,平日不過坐享富貴,一向無心為官。聖上自然盼望這位王妃有些來歷才好。至於對信親王世子的婚事不加干涉,想必娘娘是明白其中因由的。”
慎媛沉吟道:“他並不在意信王一脈。”
我笑道:“不但不在意,還要著意阻止信王府與權臣聯姻才對。至於昌平郡王就更好說了,他是帶兵之人,常年遠離朝廷。當年廢驍王為舊部擁立,便是前車之鑑。若再賜一位出身高貴的王妃,陛下自是不願意;若賜一位尋常官小姐,又恐太后不喜。且王爺根本不喜歡賜婚,陛下便做個順水人情,由他去罷了。如此一來,太后舒心,陛下遂心,又籠絡了昌平郡王的心,一箭三雕。”
慎媛冷笑道:“賜婚罷了,賜得不喜歡尚可以納妾。有什麼?他這個人,就是機心重!當年他無將可用,昌平郡王未滿十八,便被他打發去了西北。如今還沒怎樣,他倒疑心起來了……”
我笑嘆:“自古君王,誰不是這樣?掌兵常是禍源。依我看,日後昇平長公主出嫁,陛下想必不准她鳳台選婿。也不知長公主肯不肯,太后肯不肯。”
慎媛道:“太后從來不反對他。昌平郡王乃是太后幼子,年少赴邊,太后暗地裡不知流了多少眼淚。但在他面前,始終不發一言。”
啟祥殿隱約有笑聲和水聲傳來,聽得芸兒嬌脆的聲音向外道:“水冷了,再去打些熱水過來!”我不覺一笑,廢后的餘波平復得如此之快,野火燒過自然期待新生。
我笑道:“臣女有一言請教。眼下二殿下尚算安定,不知娘娘今後有何打算?”
慎媛會意:“我既甘心退位,我的孩兒自也無緣於太子之位。我這個做母親的,只望他平安長大,做個閒散宗室,安享富貴也就罷了。”
我忙欠身行禮:“如此,方是二殿下之大幸。”
正說著,忽聽門外乳母李氏的聲音道:“殿下慢些!穿上鞋再進去,外面還在下雪呢,仔細凍了腳!”
簾子霍地掀開,高曜赤腳趿拉著一雙繡花小拖鞋,一陣風般跑了進來,一頭扎進慎媛的懷中,仰面道:“兒臣已經洗了臉、洗了腳。母親聞聞香不香?”
慎媛將他抱在膝上,握著他雪白嬌嫩的小腳,憐愛道:“怎麼連襪子也不穿,也不怕冷!”
高曜嗔道:“母親說隨後就到,這會兒都不到!我要見母親,還想聽玉機姐姐說故事!”
慎媛輕輕捏著高曜的小臉,笑道:“你也學得口不應心了,明明是想聽故事,倒說成想看母親。”說罷接過李氏手中的棉鞋棉襪,親手為高曜穿上,“玉機姐姐還病著,說個短些的便回去歇息吧。”
高曜道:“兒臣今日看了一齣戲,叫做《射虎》,那位李廣將軍的箭術當真是好,兒臣想聽他的故事。玉機姐姐知道此人麼?”
慎媛笑道:“你玉機姐姐什麼都知道。”
窗外靜靜地飄起了大雪,一絲風聲也無。想是因為下雪停了戲,遠處的絲竹雅歌漸漸無聞。我一口氣說完李廣的生平,高曜好奇道:“李廣將軍弓馬嫻熟,臨敵的時候又聰明又堅毅,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