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點燃。
慧嬪憤然起身,鼓起勇氣道:“身為女官,當知宮闈靜肅。大人如此猖狂,不怕妾身告訴陛下麼?”
我笑道:“你若能走得出靈脩殿,只管去告。”說罷示意小錢讓開。
慧嬪一怔,隨即並不理會躺在地上的宮女,疾步向門口走去,飛旋的裙裾如暗夜中被狂風捲過的山嵐。她走得太急,露出了腳後鑲嵌的半顆珍珠。我扣下扳機,可惜匆忙中執銃的右手微微一顫,一顆打在慧嬪的左踝上,迸出一朵絢麗的血花,另一顆卻貼著慧嬪的裙邊打在金磚地上飛射出去,嵌入門閂。地上的小宮女長聲尖叫,蜷縮起來,埋頭不敢看。
慧嬪驟然淒厲的慘叫,撲倒在門邊,左手捂住傷處,疼得滿臉是汗。小宮女爬了過來,見皮開肉綻,骨碎遍地,又狼狽地爬了出去,在角落裡閉目狂叫:“殺人啦——”
門外靜了一瞬,更加驚慌失措地叫喊起來。終於有宮人從寢室和西廂的窗戶裡翻了進來,見我用雙管銃指住委頓在地的慧嬪,都駭然掩口而呼。一室硝煙,嗆得眾人咳嗽不止。杜若慌忙命人去請太醫,又上前道:“大人——”
我冷冷道:“誰都不準上來!我和慧嬪說句話便走。”
慧嬪面色青灰,溼漉漉的臉上已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淚水。她忍著巨痛,顫抖得說不出話,只恨恨地看著我,連連喘息。
我拂一拂眼前的青煙,淡淡道:“我知道你是江南平家之後,你要為你家平反,你要報仇,你要獨佔恩寵,你要爭權奪勢,我和穎妃奉陪到底。但你膽敢打婉妃的主意,便想錯了心思!”
慧嬪雙唇顫抖,艱難地綻出一抹鄙夷的笑容:“是婉妃自己不肯見你,怨不得旁人!”
我亦一笑,輕蔑得幾近癲狂,聲音亦如撕裂的錦帛,有玉石俱焚的快意:“我偏偏就要怨你!婉妃傷了腳,我便只打你的腳,她要是傷了胎,我便讓你斷子絕孫!”
慧嬪戟指怒目:“殺了我又如何!屍山血海我不是沒見過!賤人!我倒要瞧你猖狂到幾時!”
長甲如劍,蔻丹如火,她的手指竟是一動不動。是呢,她嘗過滿門抄斬、獨餘一人苟活的滋味,也算經歷過半回生死。只是,抄家滅門、身陷囹圄、抗旨強辯、病危瀕死,我又何嘗沒經歷過?
我愈加輕蔑,不欲多言,只冷冷一笑,收起銃開了大門揚長而去,無人敢攔。
回到漱玉齋,我一頭倒在榻上。因火器發火的大響和雙管銃強烈的後震,我的心狂跳隱痛。平時握慣了筆的手舉了半日鐵銃,早已痠軟不堪。我將頭埋入綿軟的靠枕,貪婪地嗅著梨花的香氣,一動也不動。
芳馨跟了進來問道:“才剛姑娘去哪裡了?奴婢好找。”卻聽庭院中綠萼等人已圍著小錢七嘴八舌地問起來。小錢的聲音興奮而又後怕:“大人命我帶了一把小銀銃和一把雙管銃到長寧宮去。大人點了三銃,打斷了慧嬪的腳!”
綠萼又驚又怕:“原來剛才來報信的小丫頭說的是真的!”
小錢有些語無倫次:“大人只練了一日,準頭卻好……”芳馨嘆了一聲,只得退了出去。不過半盞茶的工夫,漱玉齋眾人已盡知。
芳馨聽罷,再次走了進來,沉靜道:“姑娘去做這樣的事情,怎麼不叫奴婢跟著?小錢一個人哪裡應付得了長寧宮那麼多人?萬一有閃失,可怎麼好?”
我側過頭,用難以置信的平靜口吻答道:“我得罪了寵妃,還不知下場如何,有沒有閃失都一樣。姑姑不知情,便不會被連累。往後好歹陪著姐姐,我便放心了。”
芳馨倒吸一口涼氣:“都火燒眉毛了,還說這些做什麼?”我不答。芳馨愈加焦急而不解,“姑娘明知沒有好下場,為何還要……”
我又埋下面孔。時光一寸一寸地過去,西廂暗如濃墨。恍惚間又夢見了小時候,玉樞和一個小丫頭拌嘴,氣得直哭,我護在她身前,橫眉冷對。這麼多年,絲毫未變。只是那時候除了怒氣與傲氣我一無所有,現在,我有火器。
《詩》曰:“亂之初生,僭始既涵。”又曰,“君子如怒,亂庶遄沮。”'12'
果然是“巧言”傷人。
然“杜漸防萌,慎之在始”'13'。我絕不允許慧嬪再次傷害玉樞。絕不。
第四章 將亡不亡
靜靜地伏在枕上好一會兒,這才命人更衣。綠萼進來問道:“該用晚膳了,姑娘這會兒更衣是要出去麼?”
我慢慢地坐起身,這才發覺右臂微顫,腕間一串紫晶珠在燭光下瑟瑟如被夜風撲寒的星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