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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部分

最重要的是,倘若高思誼因天子氣第一個被殺掉,下一個何嘗不會是高暘、高曜,又或者是旁人?天子一怒,殺心驟起,血流漂櫓,伏屍千里。我絕不能開端。

我避席叩首:“微臣不敢。”

皇帝緩緩擱筆:“你要抗旨?”

我伏地道:“微臣不敢。請陛下容微臣分辯一二。”

皇帝道:“說。”

“一來昌平郡王乃陛下骨肉,疏不間親,賤不凌貴,陛下不使諸王近臣而使內宮婦官,物有橫議,臣亦不安。二來微臣才疏學淺,向不摘章句,恐文不雅馴,辭不達意。三來,昌平郡王雖不法,但擬詔誅殺太后愛子,微臣實恐被太后與諸王所怨。微臣犬馬之軀,才智庸駑,不堪驅使,求陛下收回成命。”說罷伏地不起。

皇帝霍然起身,一拂袖,碧玉狼毫滾落在地,濺了一地的墨汁。他居高臨下,冷冷道:“被太后與諸王所怨?!你是怕被昌平所怨吧!”

我一怔,始終不明其意,茫然錯愕之下,不敢抬頭。皇帝道:“你敢抗旨不遵,不怕朕——”說到此,他似是不忍,沒有再說下去,轉而道,“你既不肯寫,便下去跪著吧,好好反省你的罪過。”

我忙謝恩,小簡扶我站了起來。皇帝已背過身去,遠遠地走開了。他的脊背上用牙白色絲線摻雜銀線繡著一條張牙舞爪的游龍,清冷而猙獰。

我起身出殿,走下長長的階梯,轉身跪下。綠萼驚慌失措地跟下來,為我披上斗篷:“姑娘怎麼了?”未等我聽清,已被夜風吹散。

我仰頭望著高高在上的含光殿,燈一盞一盞地滅了,似大船沒入了波濤,審判亦歸於沉寂。我沉溺在夜色之中,被狂風吹得東倒西歪。周遭一個人也沒有,山林被撼動的震怒和隱約傳來的門窗呼啦的聲響,被風聲一卷,如鬼哭狼嚎。綠萼害怕起來,緊緊依偎在我身上。我見她穿得單薄,忙解下斗篷,一起披著。

我寬慰道:“咱們從前守墓的時候,野外的風比這個大多了,也比這裡黑。別怕。”

綠萼大聲道:“奴婢不怕。”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但見一點亮光似星子般落下,原來是小簡提著風燈悄悄走了下來。小簡行了一禮,跪坐在我面前。我強打起精神道:“公公怎麼下來了?”

小簡道:“奴婢候陛下睡著了,才敢下來瞧瞧。”說罷將臂上搭的一副褐色斗篷塞到綠萼手中,“這是奴婢用的,大人將就用著吧。倘若明晨有人問起來,就說是小錢送來的便是了。”

綠萼忙展開斗篷披在我身上,欣慰道:“這一件很厚。多謝簡公公。”

小簡咳了一聲,痛心道:“大人剛才若肯擬詔,這會兒便不用跪在這裡了。大人何苦這樣倔?”

微弱的燈光下,依舊能看見小簡的眼睛被風吹得通紅,滿臉的疲態,溝壑縱橫。我肅容道:“擬詔本不是我的職責。”

小簡一急,一拍大腿顫聲道:“大人真是聰明一世——”他迎著風側過頭,冷一冷方道,“大人難道不知?即使大人不寫,也有旁人來寫;或者大人寫了,陛下也不見得就把詔書發下去;即便發下去,難保不追回。就算昌平郡王真的被殺,大人也是聖旨難違,王爺絕不會怨恨大人的——”

被太后與諸王所怨?!你是怕被昌平所怨吧——皇帝的話和玉筆一道擲地有聲,在我心中響振不絕。我似有所悟,又覺荒唐無比。我端正跽坐,緩緩道:“昌平郡王因我對錦素見死不救,早就對我生了怨恨。這怨恨多一些還是少一些,我並不在乎。”

小簡一怔,更加不解:“既然大人不在乎,為何不肯擬詔?要知道陛下一直都說大人克己盡責,見微知著,還說要讓大人幫著讀大臣的奏疏呢。有朝一日製誥、擬詔,也並非不可能。大人辛辛苦苦,不就是為了這一日麼?如何能放過這樣的大好機會?”

也許小簡所言不虛,但我深知我自己資質有限,讀書數十年,只算略通大義。造文遣詞,並非是我所長。所謂“德不稱位,能不稱官,不祥莫大焉”'124'。況且,這也從不是我最重要的目標。我拂一拂被風吹亂的鬢髮,理一理思緒:“我雖不在乎昌平郡王,可還在乎別的。太后會怪罪,朝臣會非議,百姓會唾罵,還有錦素和若蘭——”

小簡嘿的一聲打斷我:“大人誰都在意,就是不在意聖意。”

我昂然道:“我不肯擬詔的理由是光明堂皇的,拿出去公議,我也不怕。‘從道不從君’'125',陛下也不能勉強。”

小簡嘆道:“我的好大人,你怎麼就不明白,這……這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