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卓印清的神思一直昏沉,恍惚間能感覺到自己躺在床榻上,身邊總有人來來回回地走動,繞在床榻旁竊竊私語,他的眼皮卻似是有千鈞重,每每想要睜開,便被夢靨拉回,重新陷入一片混沌之中。
如此反反覆覆了不知過了多久,當刺目陽光透過射入屋內,覆上他的眼簾,卓印清感知到了,眉頭微微蹙起,卻依然被什麼壓制著一般,怎麼都醒不過來。朦朧間聽到有人步履極輕地走到他的床榻旁坐下,卻又什麼話都沒有說,只靜靜在那裡,似是在凝視他。
這樣的場景與往日裡在長公主府與俞雲雙相處的畫面相重合,卓印清努力動了動手指,想要去攥她的手,想對她說自己有話要同她講,身體卻如同不是他自己的一般,怎麼都使不上勁來。
衣袂摩擦的窸窸窣窣聲音響起,那人應是要走,卓印清心中惶急,腦海之中一片轟鳴,迴響的全是夢靨之中俞雲雙反覆提及的那句“你與我已是敵人,教我如何信你”。撕心裂肺的痛與懼怕剎那間滲透了黑暗,劃出靈臺一片清明,卓印清不知從哪裡來的氣力,抬起手來胡亂在空中一抓,竟奇蹟般的攥住了那人的衣袖。
“別走!”喉嚨如同被火燒灼過一般,聲音嘶啞得連他自己都不認得。他卻顧不上許多,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繼續嘶聲道,“雲雙,別走!”
那人僵立在了原地,沉默了許久,終於出聲喚道:“公子……”
卓印清抬起眼簾,視線順著手中牽扯的衣袖向上尋覓,在看清了阿顏蒼白的面孔之後,瞳孔微微一縮。
身上的力道頓失,手不受控制地重重砸回到床榻上,卓印清猛咳了兩聲,而後開口道:“對不住,想必是因為剛剛醒來,人還在糊塗。”
阿顏卻咬著嘴唇狠狠搖了搖頭,語無倫次道:“師父說公子這一覺能睡到傍晚才好。方才我看外面的陽光太盛,擔心公子睡得不安穩,想將帷幔拉上為公子擋擋光,卻沒想到公子還是醒了。”
“傍晚?我哪裡需要睡這麼久?”卓印清蹙眉,“屈易是否已經回來了?我叫他去給宋源帶話,這個時辰他也應該回來複命了,怎麼都沒人叫醒我?”
阿顏被卓印清一連串的問話問得發怔,仔細觀察了他片刻,才小心翼翼道:“公子莫不是不記得了?那日公子發溫熱,最後還咯了血,師父說是因為您思慮過甚,鬱結衝了心脈,加之公子之前並未好好調理身體,五覺散之毒被提前激起,若是按照以前的方法治療,受損的心脈承受不住毒性,只怕會……”
說到這裡,阿顏抿了抿嘴唇,神情有些後怕:“而後師父在為公子煎的藥裡面加了半副定元丹,硬生生將被激起的毒性錮在原地紮根,這才護住了心脈,保了公子一命。”
定元丹卓印清是知道的,是楚家世代流傳的秘藥,可鎮定血脈,三元歸無。這藥對一般人沒什麼作用,卻能讓垂死之人封住經脈三元,暫續一時性命。定元丹的配方楚家因為家族分裂曾經遺失過一次,後被家主楚閒雲的嫡傳弟子秦硯歸還楚家,只是那時世間已再無配方中的赤紅寸香草,是以死楚閒雲之後,定元丹再無人能煉製成功。
也正因為此,楚家後來又重新調製了定元丹的配方,以千香草替代了赤紅寸香草,並修改了其他藥草的分量,製成了新的丹藥。這丹藥雖然仍叫定元丹,功效卻不及以前定元丹的十分之一,僅能使中毒之人在昏睡的時候減緩經脈與三元的行轉,從而抑制毒性的擴散。
五覺散之毒適宜發散,不宜抑制,這定元丹並不適用於五覺散,楚老先生會在那個時候將它拿出來,看來也是走投無路。即便阿顏沒有將話說完,卓印清也明白了,自己這回是又在鬼門關裡面闖了一圈。
“公子。”阿顏的聲音將卓印清從沉思中喚回,“既然公子提前醒了,我這便喚師父過來為公子診脈。”
卓印清凝眉不語,卻在阿顏將將要出廂房門的時候將她喚住,問道:“我昏迷了幾日了?”
“算上今日,這是第四日。”
竟然已經過去四日……卓印清疲憊地闔上了眼睛,俞雲雙說誰將齊王放回彥國,誰便是她的敵人,此刻的她,只怕已經恨他入骨了罷?
楚老先生來得很快,不只是他,蒙叔、屈易、長庚斐然以及隱閣中的一干人等在得到卓印清醒來的訊息之後,都一窩蜂地湧到了卓印清的廂房裡來看他。
楚老先生十分霸道,將其他人都轟了出去,唯留下蒙叔一人在近前照料著。
將房門牢牢扣上,楚老先生轉過身來,人還沒有走到卓印清的床榻處,罵聲便已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