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只見二皇子一邊翻著書,一邊習慣性的朝桌面摸去,隨手便抄起了桌上唯一一隻茶盅,便要往口邊送去——他的手指修長白皙,卻絲毫不露骨節,瑩潤如同玉柱。那小巧玲瓏的紫砂茶盅被其中三根玉柱捏著,有種說不出的賞心悅目。
妙懿懷疑無論那手握著的是什麼,都會相當好看。只是她此刻實在無心欣賞美景,心都快要提到嗓子眼了,想要出聲阻攔,說那是她剛用過的,又惶然不知該如何開口。幸而那茶盅在將將觸到他唇邊的時候停住了,似乎是看到了某處精彩段落,看得入了迷,便也顧不得解渴了。
妙懿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卻是樊噲對劉邦言“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之處,遂立刻笑言:“樊噲此舉,既救下了劉邦,亦暫時保全了項王。”
“救下劉邦倒還可解,只是又如何保全了項羽?若非樊噲破壞,劉邦早已命隕鴻門。項羽錯失殺敵良機,應該恨他才是,又何來保全項羽之說?”
妙懿見他果然被自己的話吸引住了,捏著茶盅的手已滑落至胸前。
怕引起對方懷疑,她移開了目光,笑著說道:“如今我們已知曉了劉邦敗了項王,為項王未能在那日除掉劉邦而嘆息,但在臣女看來,即便當日除掉了劉邦,項王也未必能一統山河,甚至會引起更大的動亂。”
於是繼續娓娓道來。
“先說項王斬殺劉邦,乃是理虧,師出無名。劉邦率兵先入關中,有功,卻並未稱王,加之愛護當地百姓,威望甚高;反觀項羽則坑殺了二十萬關中俘降卒,若再殺劉邦,則民心必亂,眾諸侯軍也定因為畏懼而暗地裡起了反叛之心,聯盟立刻名存實亡,終成為一片散沙。當時項王剛入關不久,尚未站穩腳跟便自毀根基,打破平衡,只會造成更大的混亂,實在算不得上等之策。
說起來,即便項王錯失了這次機會,可他的實力仍舊是諸侯中最強的,劉邦也只能避其鋒芒。可惜他卻不善謀略,又太過自負,做不到能屈能伸,這一點比劉邦差遠了。這也是他可稱雄,卻無法稱帝的原因。”
“所以說——”她笑盈盈看著對方已完全落至桌面的手臂,心下輕舒了一口氣,下了結論:“項王這般性子,也只能稱霸一時,無法坐擁天下。沒有相應的胸懷便掌控不了世間權勢。劉邦放棄小利,不理一時的風光與否,隱忍小心,令人抓不到一絲錯處,這才是可以成大事,成就帝王偉業之人。項羽於他不過是稱帝路上的一處劫難,雖艱險,卻並非無法克服。”
二皇子用長指輕輕叩擊著石桌,本來微咪的眼睛已全然睜開了。他不知想到了什麼,忽然笑了一下,恰如風光霽月般動人。妙懿看得心頭一跳。若說三皇子是晴空下的一輪驕陽,那麼這位二皇子便是書裡所說,江南煙雨中的朝暉,明亮而不灼人,溫潤卻絲毫不減其光華,風度翩翩,遺世獨立。
她忍不住為他遺憾,眼前之人本該是東宮的不二人選,若不是因為那場意外……“可惜”二字不足以表達世人對他的惋惜。
雖說陛下對其十分優容,只是有些東西並非是這些可以彌補的。
太完滿的東西總是難以長久,因為就連上天都會心生嫉妒。然後美玉沾塵,名花萎地,木秀於林,必要經歷狂風摧折。終於在歷盡風霜雪雨之後領悟到,殘缺才是人生,才能長長久久的留存於世。
妙懿不覺悵然。
“看來我的人找來了。”
二皇子抬眸,只見一眾太監宮女穿過樹叢,逶迤而來。領頭一名宮女頭上簪了兩朵粉紅色宮花,戴了三四樣首飾,眼見著比旁的宮女瞧著體面些。
那領頭的宮女顯然也看見了立在二皇子身邊的妙懿,二人眼神相接的剎那,她眼底的驚訝和疑惑等情緒簡直難以掩飾。不過畢竟是在宮裡頭侍候的,她的神情瞬間便已恢復了正常,微微低下頭去,用輕柔甜美的聲音回稟道:“景公公命人從大廚房領了您的份例,卻總不見您回去。浮翠想著殿下早起出門時只用了半碗牛乳,兩個鴿子蛋,此刻也該餓了,便出來尋您。飯食已經拎來了,殿下要不要嘗些?”
二皇子點了點頭,“也好。”
於是宮女太監們忙碌著上菜,不過幾樣小菜外加一份湯,不過是宮中常見菜色。妙懿吃了大半個月這樣的飯菜,起初覺得豐盛精美,是外面無法比擬的;現在已然吃不出什麼特別之處了,反而更想念懷珠、奶孃等家中老人的手藝。若家裡孃親能親自下廚做上幾個菜,那簡直能鮮美得將舌頭吞進腹中了。
懷珠曾戲言,說廚藝再高的廚子做的菜也比不上自己親孃做的。不知常年吃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