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她渾身顫慄。
那時她從外面打了水回來,聽到阿爹垂首喃喃自語:“陸家的那個小公子啊,如松如玉,只是可惜了……”
可惜什麼?
她看著眼前的人,心裡想道,情之一字,興許本就沒有什麼值得可惜的。
第30章 暗貂裘
陸稹的病其實算不上嚴重,在梅蕊看來,只能算是最輕的那種病症,沒有發熱也沒有其他的地方不適,只等痘消了便好。
梅蕊對陸稹說幸好時,陸稹喝著藥淡淡道:“這叫做禍害遺千年。”
他的自嘲讓梅蕊有些不樂意,滿朝風傳他脅迫懷帝立了小皇帝,以便於自己掌控朝局,但她瞧得真真地,陸稹哪裡是權慾薰心的人,他屋子裡掛著一幅字,“入室許清風,對飲惟明月”,筆墨間都帶著孤高之意,常說字如其人,字裡行間的風骨大抵也能瞧出他的淡泊。
她雖是不明白為何他要插手朝政,但男人麼!總該有些雄圖偉業的,她理解,聽不得他這樣說自己,梅蕊磨著牙損他:“還有一句話,叫做千年王八萬年龜。”
陸稹啞然,將喝盡的藥碗遞給她,笑道:“那豈不是委屈你與我一道當王八?”
他當真是賴皮,什麼話都要將她都拖下水,梅蕊剜了他一眼:“護軍這伶牙俐齒的,看樣子病確實是沒什麼大礙,枉費我替護軍白擔心。”起了身,對他行個禮,“既然如此,那我便先回去向陛下覆命了。”
“別。”他本來想抬起手來將她拉住,但想起自己手如今的模樣,又放了下來,苦笑道,“我現在臥病在床,連路也走不動幾步,你就忍心丟下我走了麼?”
“我瞧護軍精神好得很。”她嘟囔道,微敞的領口又將鎖骨下的那枚硃砂痣露了出來,大抵是生病時自制力不是很好,陸稹眼色沉了下來,對她招了招手:“蕊蕊,過來。”
這是他頭回喚她的名字,竟讓她沒來由臉一紅,她不爭氣地走了過去,挨著在床沿上坐了下來,橫波睇去,瀲瀲生光:“護軍有什麼吩咐的?”
他只是想瞧著她,看她含羞的模樣新鮮極了,像初夏枝頭的果子,摘下來就能咬入口,他帶著笑問她:“嗯,你叫我什麼?”
“護軍……”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梅蕊瞬間了悟,一聲少謹卡在喉嚨口,怎麼也喊不出,最終索性咬牙閉眼,壓低了聲兒:“少謹。”
她的聲音真好聽,像初春的新雨,聽得陸稹心癢,他笑著又喚她:“再叫一聲。”
“當我是黃鸝鳥麼?這叫什麼事兒,”梅蕊橫了他一眼,便站了起來,“我去問問御醫還有什麼是要注意的,你還病著呢,好好歇息。”
她滿滿的吩咐口吻,陸稹許久不曾聽人這麼對他講過話,聽著卻舒心極了,總算有人能設身處地的替他著想,他點了點頭,復又躺了回去:“好,我聽你的。”
梅蕊見他躺好了後才出去,之前那位御醫正掖著手站在簷下,見她出來只哼了一聲,然後將頭別了過去。
梅蕊心底發笑,依舊是向人作了揖,然後想要去尋福三兒,才與那御醫擦肩而過時,便聽那人說道:“好好的一個人,怎麼想起同太監作對食?”
她停下了步子,轉頭去看那人,他眉眼料峭得很,見梅蕊回頭看他,他取下了遮面的布帛,果然是個俊俏人物,大概是因為年輕,端的是桀驁不馴,眉峰一攏:“我叫蘇放。”
“蘇大人,”梅蕊站定在那裡,庭中的牡丹開得甚好,她很和善地笑道,“好好的一個人,為什麼就不能同作對食呢?”
蘇放挑了挑眉:“是我先問你的,你這樣回答,未免太過強詞奪理。”
他倒是不入她的套子,梅蕊緩緩地搖了搖頭:“強詞奪理的是蘇大人,並非我。”
“是嗎?”蘇放上下將她打量了一番,有些不屑,“婦人淺薄,你無非是瞧上了陸稹現在的權勢,你可曉得歷朝歷代如他這種權宦的下場是什麼樣的?到最後連收屍的都沒有,你只瞧得到眼前的微末,卻沒想到自己的身後事,難不成有朝一日,你還會陪著他去死?”
梅蕊的眉心微不可察地動了動,哦道:“原來如此,蘇大人果然有遠見,小女子自愧弗如。”
蘇放將她服軟,哼了一聲,只想著繼續再說些什麼,卻聽她的語氣驟然變得譏誚:“但原諒小女子見識淺薄,只認得眼前的微末,我只曉得躺有朝一日護軍他從如今身在的高處跌落下來時,他的屍骨,由我替他來收。”
她言辭犀利,字字句句都像是攜了針尖,蘇放被她駁得臉色青白交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