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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外透進來的那一縷月光。

野夫仰身躺在榻上閉眼,良久之後卻是起身,走了幾步到了床榻跟前翻身躺在床邊上,隔著被子虛虛擁了擁還是硬成一條棍的人。

“睡吧。”他說。

穆清閉眼,翻過身去,野夫半邊身子懸在床榻外面,和衣躺著,他睡覺向來是不脫衣服,他胳膊頎長,虛虛就能將人罩成一個圓。

“你出去了?”穆清問。

“嗯。”野夫答。

於是屋裡就再也沒聲兒了,夜深的世界都睡了,穆清終是睡得不很踏實,迷迷瞪瞪的等著天亮。

第9章 主僕

太傅府裡有書房,這書房是天下多數讀書人第二想去的地方,當然第一想去的地方是見天顏的金殿堂。書房本來沒什麼稀奇的地方,只是太傅家的書房過大,整整三層大瓦供樓被太傅作了書房,相傳這天底下太傅最不願意乾的事情就是搬家,先前皇帝給太傅賜宅子搬家時候據說太傅鬚髮衝冠據不受,還是韓應麟找了好一批國子寺裡的學生先生給搬了書房這才了了事兒。

太傅府裡藏書奇多,統共不知有多少卷,總之三層樓兩層半是書架,還有靠牆堆著的大箱子佔了半層裡面的又半層,因此留出來的地方就不很多。

南開的大屋子,一層沒被書佔的地方一左一右放了兩個大臺案,這會兒太傅在西頭案前坐著,從早一直坐到了午後,他面前攤著一張錨金紙,紙上卻是空白的,就那麼攤了大半天上面還是一字未落。

書房東頭的大臺案前卻是坐著一個小孩兒,小孩兒約莫五六歲,挺直脊背板著小臉正寫大字,這是太傅長孫文欽。太傅有兩子四女,長子幼年體弱多病,早早送進了相國寺長在源印大師身邊,修身養性講禪論道,本要成為一代大師,四十餘歲卻被源印大師趕下山還了俗。二子身強體健持家有方,然,連生五女。本以為太傅平生無男孫,誰成想還了俗的老大若年之後娶妻生子一舉給太傅添了長孫。

太傅自是喜不自勝,將長孫養在自己身邊,於是書房裡本來不大的地兒,太傅給自己添了大幾後也給長孫添了個,爺孫兩長年一人一個大臺案。文欽咿呀學語時候是太傅教的,等真正要開蒙的時候穆清作了張府家塾裡的先生,因此文欽性格像極了穆清,闆闆整整老氣橫秋,是個孩子大人樣兒,坐著寫大字能寫半天都不挪騰一下。

是時書房靜極了,入耳只餘書房不遠小竹林裡的鵲叫和翎羽撲稜聲,張載沉沉坐著,昨日韓應麟來過之後府裡侍人就覺著太傅大人不很說話了,及至今日此時,太傅竟是說話未超過十句,顯是有了心事。

良久良久,太傅長嘆一聲,那空了大半天的紙上終是落了墨,太傅寫了刪刪了寫,一張大紙,等寫成時候上面也不過數行。

“壯歲旌旗擁萬夫,錦襜突騎渡江初。燕兵夜娖銀胡觮,漢箭朝飛金僕姑。追往事,嘆今吾,春風不染白髭鬚。卻將萬字平戎策,換得東家種樹書。”

太傅說,你沙場激戰,意氣風發,你有少年豪氣,你有慷慨激昂,你有傷心透骨,可種種種種,最終也不過是駿馬寶刀俱一夢,夕陽閒和飯牛歌,少年人,聽我一句,將心思開啟放下。

太傅添添減減,終是沒提他這話是從哪兒說起又所欲為何,只是沉坐半日寫了那麼幾句,然後起身,那頭的小孩兒依舊寫著大字,太傅踱步過去端詳,見小孩兒抬手間已經很是像樣,竟有些個筆斷意連,筆短意長的意思,若非不是勁力不足,很能像個寫字的人了。

文欽習字,是家塾裡受著穆清的要求練的,因而小孩兒的字裡稍稍帶了點先生字的韻味,要不是看過穆清的字,太傅大人都要為自己的長孫自豪了,可惜知道長孫的字是受了先生指點,小孩兒也不是自己寫成這樣,於是也就沒有那麼自豪,只是覺得小孩兒寫字,像樣。

“文欽,將祖父案上的字抄一遍。”太傅開口,桌上他糾結了一天的字被墨了好幾處,好容易寫成這麼個不鹹不淡的話,委實再不願意看第二眼,方開口叫小孩兒謄一遍。

於是小孩兒從自己案前下來,將祖父寫好的字拿來,認認真真謄寫了一遍,太傅大人不勝煩躁的落了款,叫了管家來,管家將錨金紙裝好碟,晚些時候,太傅的摺子就被送進宮裡了。

天已擦黑,宮裡四處都起了燈,只有垂拱殿裡還黑著,簷下的燈起了,可殿裡的燈無人敢進去起,今日皇上在垂拱殿呆的時間長了些,等天要黑了都沒有出來,於是掌燈的大總管連同幾個小的內侍奴才急的在殿外團團轉。

嚴五兒方才去了御膳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