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葆楨下船登轎,一路進了城,直奔巡撫衙mén,李鴻章也已經得到訊息,降階出迎,“少荃兄?幼丹兄?”
“當年與老兄在安徽一別,距今已經有八年不見了吧?”李鴻章親熱的挽著沈葆楨的手,和他並肩而行,“幼丹兄為國出征,抗擊外侮,著實令人欽佩啊。”
“哪裡。”沈葆楨自然要客氣幾句,“這都是上承皇上恩命,下護翼附之國,葆楨從中略盡綿薄,如何及得少荃兄大興實業,興辦船廠,功在社稷?”
兩個人互相吹捧著,進到正堂,七八月的天氣,福建最稱溽熱,但巡撫衙mén殿閣幽深而寬廣,倒不覺得有多麼讓人難以忍受的悶熱氣息,相反的,席間微風送爽,令人大感恰然。李鴻章微笑著指向在兩邊落座的頭戴紅頂子的幾個官兒,為他做著引薦,“這位是本省藩司倪文蔚倪大人;這位是省內臬司劉炳章;這位是省內提督,兼領馬尾造船廠幫辦大臣的成祥成大人。”
旁的人也還罷了,說到成祥,沈葆楨不自覺的加了幾分注意,和所傳聞的一樣,成祥生得非常英俊,三十歲上下的年紀,看上去卻要小很多;此刻一張臉略帶凝重的向自己看來,目光碰觸,勉強笑了一下。沈葆楨知道,成祥的這份差事做得不怎麼順心——他是皇帝欽點的一省提督,馬尾造船廠幫辦大臣,若是在其他省份,自然是以天子近人而cào賞黜大權,無奈遇到一個李鴻章,就很有些有力使不上的尷尬了。
李鴻章雖然是曾國藩的學生,但老師的那種憂讒畏譏之心,卻似乎半點也沒有領會,正好相反,他抓權唯恐落於人後,成祥從遼寧調來,他以其人未必識得水師架構為由,一己獨行,成祥有心抗拒,不過上諭寫的清楚,李鴻章是總辦大臣,他是幫辦之身,只好告御狀,在摺子中大罵李鴻章,但幾次遞摺子上去,皇帝並無確信回來,於是成祥知道,皇帝對自己的做法很不滿意了。
畢竟自己初到福建,就和上官鬧得如此不愉快,怎麼也是一件令人為難的事,而且,李鴻章正在忙於馬尾造船廠的草創之事,也無暇顧及他;nòng得他現在公務無從措手,福建雖大,連他容身之地都沒有了。
聽李鴻章和沈葆楨說道,“此番丹兄統率定遠、鎮遠兩艘鐵甲艦,揚威七海,想來為國建功,大破敵陣,就在不遠。本官羨慕之餘,另有一不情之請,還望丹兄答應。”
“哦?不知是什麼事?”
“此番皇上命我建立南洋水師,更撥帑幣數以百萬計,在馬尾之地興辦造船廠,後者也還罷了,總有安慶殷鑑不遠,可供老夫參詳;唯有海軍之事,鴻章見識淺薄,尚未能有所進益——幼丹兄在山東辦差多年,想來定然有以教我?還請丹兄不吝賜教。”
沈葆楨沉yín片刻,朗聲一笑,“若說指教,可不敢當,不過有些老馬識途的見識,或者有助老兄,一展驥足。”
“請指教。”
“其實,老兄只要認真想想,就能通悟其中道理。不過當局者mí,一時未能庶乎有濟罷了。”他用手一指在坐的藩臬二司,“茂甫兄與少荃兄是同鄉的,可是?仲良兄與閣下多年jiāo好的,可是?”
“這,是的。”
“如此便是了。”沈葆楨笑著說道,“一省之內,三大憲親如一家,在我大清之內,還是老兄坐鎮這閩省之地,為第一哩”
李鴻章悚然動容沈葆楨的話並未說錯,他也是在外官任上打了多少年滾,一點一點熬出來的,任何一省,坐鎮的三大憲固然表面上都保持著一個彼此融洽的樣子,但從來沒有福建這樣,從內而外,親如家人一般的,難道皇帝真是如此信任自己?甘心把福建省jiāo到自己手中?若是那樣的話,又派成祥南下做什麼?
這樣一想,更覺得心中有些慌luàn,連沈葆楨後面的話都沒有聽見,隨口敷衍了幾聲,“哦,哦。老兄所言極是,老夫受教了。”
第66節進發
第66節進發
七月十一日,綠營經過三天的休整,開拔啟程,趕赴諒山。一路行軍,並無他話,過憑祥,進入到越南境內。七月初的天氣,越南氣候溼熱,明明是晴天,但遠處的景緻,卻像是籠罩在一團霧氣之中一般,讓初到貴地的北方士兵大感吃不消,“提督大人,兄弟們都累了,不如休息一下吧?”
說話的是修剛,中俄之戰的時候,他是張運蘭所部五營管帶,在第一役攻打斯特列田斯克要塞的時候,身先士卒,功勳卓著,戰後積功升為副將銜。也是張運蘭手下大將之一,“呸”張運蘭笑著回身啐了他一口,“你他孃的還騎在馬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