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家吃年夜飯了!”楊乃武說,“只看今年八月我到杭州趕考,運氣怎麼樣,運氣好,金榜題名下來,就是dòng房huā燭,你懂了吧?”
“懂了。”小白菜聽明白了,緊接著問道,“是楊太太的意思?”
乃武很鄭重地點點頭,“這也是很正當的道理,不能不聽。”
於是為了金秋得中,楊乃武放下尋歡作樂的心思,開始真的用功,而且,若是真能取中,就要奪葛小大之妻為妾,這是很遭人議論的事情,還不必提將來中了舉人,更加不能不顧忌士林的清議,所以這件事一直積在心頭,想不出一個怎麼樣能夠把這‘顆’白菜買過,又不會傷了yīn騭的辦法來。
和小白菜商量很久,終於決定,此事還是託情旁人出面,左右總不過是huā一筆銀子——楊乃武這些年做訟棍,家資豐厚,出一些錢並不很放縱心上。最後找了一個人,名叫沈體仁,他說葛小大之母的二嫁丈夫。身份也很適宜,口才也很來得。當是合適的人選。
就在此事將辦未成之際,楊乃武帶著興兒在縣城中一家麵館吃飯,遇到一個人,便是陳湖。陳湖和他一樣,也是秀才,而且同樣是包攬訟詞,以刀筆為生,不過二人立場不同,沒有很多的jiāo情。這一次陳湖主動打招呼,都是很少見到。
楊乃武心中提防,陳湖卻很熱情的樣子,“今天省裡來人了,得知今年的主考已經放了。”
大比之年的主考都是要由皇帝親自指派的,稱為‘放主考’,這件事自然也是楊乃武很關心的,便急急問道,“可知是什麼人?”
“正主考是shì郎徐政祥,江蘇嘉定人;副主考是宗室,名叫寶廷,聽說是旗人中的名士。”
這兩個人楊乃武都不知道,心中有些緊張。生員赴考,首先要知道的就是主考的喜好和平日的文風,若是遇到一個不通的,如咸豐二十三年,吏部shì郎徐桐擬題,試帖詩的詩題是:‘校理秘文’,將個秘字寫成‘衣’字旁一‘必,成了白字,通場二百多人,都不知所本,相約仍舊寫作秘。如果遇著這樣不通的主司,縱有經天緯地的識見,雕龍繡鳳的文采,亦只是俏媚眼做給瞎子看了!。
想到這裡,他無端有些緊張起來,故作閒豫之態度問道,“竹山兄今年當然也要下場,不知道預備什麼時候進省?”
“我想七月底才走,你呢?”
“我想早點走,大概就在這幾天。”
“這也太早了一點不?”咸豐二十七年有兩個六月,現在還未到閏六月,距離八月下場還有三個月的時間呢。所以陳湖會有這樣的說話。
楊乃武不願實告,提早到省,是想借西湖靈秀之氣,助長自己的文思,臨時扯了個謊,“六月十九日是觀世音菩薩的生日,內人想去燒香,既然陪她去了,索xìng就住在杭州,等試期過完再回來。”
陳湖不疑有他,“老兄才大若海,一名舉人已是囊中之物,”他很關切的問道,“今年高中之後,當然也要進京打點了?”
“打點”是去赴會試,鄉試是子午卯酉年份的秋天,會試自然就是下一年辰戌醜未的chūn天,所以鄉試稱秋闈,會試稱為chūn闈——會試本來也有加開的秋闈,但自從皇帝永遠取消的秋闈之後,chūn闈就成為了生員們唯一的進身之階了。
秋闈得意,緊接著下chūn闈,兩榜及第,不過半年功夫,名為連捷,這是讀書人任誰也不肯放過的機會。楊乃武也不例外,但因為與陳湖不睦,話劇不肯說真的了。
“如果秋闈得售,已是僥倖,哪裡還敢希冀會試及第?做人要有自知之明,自己照鏡子不像個進士,省省吧,何必去白吃那一趟辛苦?”
這是故意諷刺陳湖,陳湖的秀才來路不正,他本人只讀過幾本湯頭歌訣,以儒醫自命,其實一竅不通。所以他這樣諷刺,而在陳湖,卻另有想法。
他關切楊乃武,自然不是出於希望朋友上進的愛護之心,知為他憑几張滋yīn補陽的秘方結jiāo了劉錫彤,進而為其打探訊息,說合官司,撈得不義之財,縣官得大份,他得小份,彼此如魚得水,勾結得很緊。但有一個楊乃武在,正如金魚缸裡來了也條黑鯉頭,攪得一缸水渾,他和劉錫彤都是深以為苦,更深以為恨!他巴不得楊乃武連捷,chūn風得意,遠遠的離開餘杭去做官,便會讓他自己包攬訟事。
誰知道聽楊乃武的意思,竟是丟不開家鄉,這個碼頭不兩之勢已成,而以舉人的身份,和縣官平起平坐,自己相形見絀,更非敵手,這個心腹大患,非早早除掉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