摺子是這樣寫的:“……文臣以下才,渥叨殊遇,誦詩不達,遂專對而使四方;從政未嫻,乃破格而躋九列。徒以奔走疏附之故,本無資勞材望可言;卒因更事之無多,以致人言之交集。雖水落石出,聖明無不照之私;而地厚天高,侷促有難安之隱。”
一大段駢四儷六的帽子下面,把這一次奏摺起草及謝恩折疏忽大意,以致失卻臣子儀體的經過從頭到尾的寫了一遍,最後寫道:“……臣如夢方覺,偟懼難安,念臣既無開疆汗馬之功,又無經國贊襄之益,縱能忝邀帝寵,身後亦難免益當增愧,況臣年衰識瞽,衍咎日滋宣宗成皇帝在天之靈,鑑臣如此負恩,亦必加嚴譴也。……敢懇明示廷臣,罷臣各職,並治臣罪,以為以儆天下效尤,臣亦得安愚分。”
兩個人很是認真的整理了一番,連夜派人呈送到京。
但是到了第二天早晨,周祖培突然來到兩個人位於通州的驛所,當然也帶來了皇帝的諭旨:“查,改授戶部左侍郎曾國藩,妄用夾片以為謝恩折一事,狂妄已極,殊屬非是。旨到之日,免去曾國藩一切差事,並褫奪黃馬褂,摘去頂戴花翎,該員還京之後,押於刑部獄中待審,欽此!”
“罪臣,曾國藩領旨,謝恩!”
周祖培很是公事公辦的宣讀諭旨完畢,然後立刻換上一副笑容:“滌生兄,祖培奉旨辦差,得罪之處萬望海涵啊!”
“哪裡哪裡。”這時候也容不得曾國藩說其他的了,而且諭旨中說得清楚明白,待到京之後,還要押往刑部大牢待審,可知皇帝是真的生氣了。與其一副慼慼之容,倒不如放開懷抱,也免得為人恥笑。當下倒是他反過來勸慰周祖培:“國藩罪衍深重,便是皇上怎麼處罰,我也能泰然處之的。”
“你能夠這樣想,自然是極好。”周祖培一句話說完,覺得有失寬厚,便又繼續說道:“蒙滌生兄體諒,祖培真正是慚感交匯。待得天顏稍霽,丁當全力斡旋。”
“多謝了!”曾國藩感激的一拱手:“萬事順乎自然,芝臺兄也不必過於強求。”
因為旨意中沒有直接將曾國藩投入大牢中的意思,是而他暫時還是自由的,不過卻也要在刑部司官的監視下進城、歸家,和夫人歐陽氏交代了一聲,換上青衣小帽,提著一個裝有日用物品的小籃子,由一個府中的聽差陪著,徑直到刑部報到。
怎麼也沒有想到丈夫以欽差大臣之尊出京辦差,再回來的時候卻是這樣一個悽悽慘慘的下場,一家人身居北京,自然也知道他這一次犯下的罪過有多麼嚴重,只怕今日一別便永無相見之期!又不大敢當著他的面大放悲聲,反倒溫言撫慰,只是說一些家裡的事情。送到門外,待身影看不見了,歐陽氏夫人終於忍耐不住,哭倒在地,還是家人將主母攙起,送回到內院不提。
再說曾國藩,眼中含著一泡珠淚告別家人,一路來到刑部大門,唱名而入:“犯官曾國藩報到,請過堂收監!”
周祖培倒沒有想到他會就這樣到刑部來,趕忙迎了出來:“言重,滌生兄言重了!請到白雲亭說話吧?”
白雲亭是刑部官員日常會食治事之所,曾國藩青衣小帽而來,自然不能到那裡去,和他客氣了幾句,周祖培也不勉強,徑自命人喚來提牢司主事:“曾大人就交給你了,好生伺候著!”
“喳!”主事很恭敬的請了個安:“曾大人?請和我來。”
曾國藩回頭看了一眼周祖培,他卻已經轉過身去,想來是不願意看到自己從朝堂重臣變為階下囚的悽慘景緻。當下向對方拱拱手,和主事轉身去了。
第56節 宦海生波(3)
曾國藩這一次惹出的禍事可謂是極大,而且案情非常明確,幾乎不用怎麼做更加具體的會商,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就以大不敬的罪名擬定了斬立決的處罰。大不敬是滅門之禍,甚至連他的家人,也定讞成冊,一體報上御前。
照例京中有情節非常嚴重的案子,是要三法司會審的,如果處以死刑,則要三法司六堂十三位堂官同時同意——這有點類似今天西方的陪審團制度——有一個專用名詞叫做:全堂畫喏。
如果有需要‘專折具奏’,就如同曾國藩這樣的案子,雖然是由刑部審理,但是因為事涉‘大辟’,也還是要六堂一致,方始定讞(音燕)。
擬定的罪名報至御前,皇帝單獨召見了刑部兩尚書——漢尚書周祖培和滿尚書阿勒精阿,見禮已畢,讓他們兩個人站起來,皇帝看了看三法司滿漢十三名堂官全堂畫喏的奏本,隨手放在了一邊,話題卻和這件案子本身沒有什麼關係:“周祖培,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