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冷了,趙頑頑搬著個梯子爬上冷宮殿頂。這個時候掖庭暗得一道光都沒有,沒人能看見她,但前頭大殿卻是綵樓羅布,張燈結綵,遠遠地都能聽到歌舞歡聲。她坐了一陣,底下劉仙鶴進來嚇了一跳,“帝姬,快下來!可要了我命!”
說著便順梯往上爬。
“什麼時辰了?”
“將到子時了。”
“快了。”
“帝姬且睡罷,都這時辰了。”
“我睡了,待會有人尋我可如何?”
“什麼人尋帝姬?”
趙頑頑道,“我要你送的東西你送了沒?”
劉仙鶴,“萬壽節給陛下的禮物,自然已經給了徐侍宸了。”
“那我讓你拿的東西拿來沒?”
劉仙鶴一愣,想了想,她今早上交代說要找一件內侍省裡頭已經備好的給帝姬們今日穿的禮服和角冠,一般貴女們的禮服都有備著的要華麗的,送到內侍省再送去給帝姬們挑選,選完了不穿的還拿回來,趙頑頑便說想偷穿一穿,讓他找個頂合適、頂華麗的。
這倒是不難辦,就是不能讓人看見,正好今日是萬壽節,連宮女內監們都在熱鬧慶賀,沒人會理這冷清可怖的掖庭。但就藉著弄髒了拿出來,給她試一試喜好,這劉仙鶴還是敢的。
“拿了,放下面了,帝姬跟我來下來試罷。”
“下去試有什麼意思,就要站在這兒試,你將衣裳拿上來。”
劉仙鶴怕她站太高,外面要有人看見漏了餡兒,正踟躕著,趙頑頑咧著笑臉又拿出一顆珠子來。這珠子雖不是夜明珠,可在月光下竟也閃閃發亮,當真是名貴得令人乍眼。劉仙鶴被這東西吸引住,那就其他都不用提了,自然將衣裳包給她抱上來。
對著燈籠下,劉仙鶴站在梯上給她將衣裳拿開,這拿出來的是一件杏黃色大袖,趙頑頑道,“這不夠,這是哪位不得寵的姊妹的,如此寒酸。”
劉仙鶴待想發火,一看到手裡握著的珠子,遂又止住了。還好他是拿了幾件出來給她挑的,無非就是爬上爬下得嫌累。看在珠子的份上,他默不吭聲走到下面重新抱著一件重得要命的上來,趙頑頑這回看了,是件紅色小鳥紋的大袖,她倒是覺得這顏色與她過去的穿著回憶掛得上,便道:“我試這件罷了。角冠呢?”
“那冠重,也要拿上來?”
“怎麼了劉勾當,這還沒隨我開府呢,就已經沒耐性了?”
劉仙鶴一聽到“開府”當真又受了鼓舞,他也早就想當個都知指揮那些臭白臉的傢伙了。於是又下去拿。
那冠他可就抱了一個來,大的五寸帝姬冠,這是韻德帝姬留在宮裡的一個備用冠,曾在明節皇后壽辰時候戴過,後來就放在內侍省蕩著灰。這重得要命地抱上來時,趙頑頑就已經將那繁瑣的大袖袍已經穿在身上了。趙頑頑從他手裡輕巧地就提過來那角冠,對著燈籠仔細地用帕子擦起來。等擦淨了,她戴在自己頭上,戴端正了,便又問他要了燈籠,在瓦片上站了起來。
劉仙鶴可怕他的美夢碎裂,急忙大叫:“帝姬可得萬分小心!這瓦上滑!”
趙頑頑只是好久沒領略皇城的景了。她穿上這身重行頭,才覺得以往在這偌大皇宮中的熟悉的感覺回來了,就是這份壓抑,還有冷漠,和此時她從臉上綻放的假假的笑顏。
後宮的燈火早沒了,紫宸殿的通明一直亮到子時,隨後便滅了去。等到大殿一黑暗,她放在她腳下的燈籠,就顯得尤為亮堂,映照著房頂上的她自己。
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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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那是……”
徐柳靈站在殿前,遠遠地望見內宮殿頂上,如月光一樣的圓暈裡站著一個莊重女子的身影。
旁邊內侍嚇了一跳,“這……這是什麼,見鬼了!”
徐柳靈搖搖頭,目光沉醉,“那不是鬼,是月中仙,她為今晚而來。你給她拜一拜罷,她會保佑你今晚順遂。”
內侍一聽這大道士讓他拜,還焉有不拜之禮?當下口中振振有詞,雙手合十跟拜和尚廟一樣。徐柳靈瞥一眼,嘆一聲嘲笑,這世人,這愚民,見著什麼都雙手合十地瞎拜,自己都不知拜的是什麼,當還真有人會保佑你?
撒完尿,他反回去,遠遠地看見太子與太常坐在皇帝邊上,仍然在勸酒。他手裡握著繡帕包裹著的那根東西,站在殿前。幾名侍衛突然在身後道:“徐侍宸,你是要進去,還是不進去?”
“啊,我吹吹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