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悔之晚矣,身邊的小弟都走了,你這位光桿司令大哥還得給本少盯著‘文思院’,休想躲清閒。哈哈哈···”
說罷丟下抗議不止的宗銑,笑著往回趕去。
快要走進店鋪的大門時,嶽震聽到裡面傳來說話的聲音,停下腳步凝神細聽,好像說話的人數還不少呢。他沒來由的竟有些心慌膽怯,駐足在門邊猶豫起來。想了一會兒,就退到‘佛緣閣’的正門面,從多吉的鋪子裡繞進了後院。
輕輕的走到自己鋪面的後門,嶽震豎起了耳朵,這裡遠離熱鬧的街面,屋裡的聲音自然就清晰了許多。
恰好這時有個男人開口講話:“昔日謝道韞在會稽垂素簾開講壇,為莘莘學子們傳道、授業,被後世傳為佳話。我等雖是商人,可酷愛金石字畫之情卻沒有半分的虛假,肯請易安大家能抽些空閒為我等一開茅塞,報酬方面···”
這個說話的男聲嶽震熟悉的很,正是臨安最大的字畫掮客——駱胖子。
嘿嘿···你個死胖子上門來挖本少的牆腳,嶽震心裡暗樂著罵道。人家千古傳頌的大文豪,豈是你幾個臭錢能打動的?
幾聲茶盅與盅蓋相擊的‘叮噹’聲後,一個輕柔的女音傳來,嶽震不由得往門口湊了一步凝神細聽。
“駱先生說笑嘍,一代巾幗謝道韞執利刃、率親衛、護幼孫勇闖敵圍,易安乃一介文弱怎敢與謝女俠相提並論。至於金石字畫的勘誤本是先夫的畢生喜好,易安只是耳燻目染略知一些皮毛,更不敢在先生面前班門弄斧。不過這間鋪子是易安故舊經營,今後先生若有什麼珍品不妨拿來,咱們一起探討探討。”
嶽震心裡這個痛快啊,千百年來華夏文人錚錚的傲骨,被李清照這段不卑不亢的話語詮釋無遺。
“這···”想來駱胖子還不死心,卻被柔福的清脆的話語打斷了。
“駱先生請見諒,恩師這幾日偶染風寒身子不大舒服,該去後面歇息歇息了。祿伯伯,您再賠駱先生聊聊吧。”
隨著少女話音落下就聽有人起身離座的聲音,看來柔福是不給苦苦糾纏的駱胖子說話的機會啦。嶽震卻沒防備這一手,和挑簾而出的兩個女子來了個面面相對。
“震哥!你···”
‘噓’,驚喜的柔福看到心上人把手指壓倒唇上,趕忙捂住了嘴巴。明白像駱胖子這樣的大客戶,如果東家在場卻避而不見,實在有些說不過去。嶽震則乘機擺脫了唐突出現的尷尬,恭恭敬敬的抱拳鞠躬後,上前攙住李清照的另一隻手臂,單手作了個‘請’的手勢,引著老少二女靜靜的向後屋走去。
短短的幾十步,嶽震卻走的異常艱辛,彷彿踩在雲端上有如夢境一般,可老人的手臂卻是真真切切託在自己手心裡,他忍不住鼓起勇氣轉眼看去。
李清照先是被一對小兒女的啞劇逗樂了,加上嶽震的動作不慢,沒容她仔細的端詳這個少年的面容。同一時刻,女詩人也偏過頭來。
四目相對。
嶽震的第一感覺除了心酸就是憤慨,老人整潔利索的裝束卻無法掩飾她的蒼老,黑白斑駁的頭髮梳理的整整齊齊,偏偏缺少健康的亮澤。
女詩人的表情很淡泊沉靜,嶽震還是在她的眼神裡讀到了寂寞,雖然她把這種痛苦掩埋的很深很深,嶽震依然能夠嗅到她對這個世間深深的失望,前世對這位奇人生平裡的種種疑問,也在瞬間的對視裡找到了答案。
雖然她有著無以倫比的智慧和修養,但在這個夫權的社會里,一個失去了丈夫的女人,等待她的必將是漫漫無期的孤寂與痛楚。
因為有人的地方就會充斥著功利!而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偏偏沒有人肯伸出手來!。
要是有人能重新燃起她心中希望的火種,肯定還會有無數清婉秀麗的詩篇流傳於後世,肯定不會有‘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悽悽慘慘慼戚’這樣讓人聞之就想落淚的孤雁悲鳴。世人稱頌她的才華時,有幾人能真正體味到字縷行間裡的滴滴血淚?。
嶽震讀懂了李清照,女詩人也同樣被少年的眼睛深深的震撼著。
怎麼會?!李清照一直以為自己的心已隨著丈夫的死去而死去,怎麼會被這個初次見面的少年人引起了悸動?。
天吶,好熟悉好親切的眼神,詩人不禁覺得陣陣眩暈襲來。彷彿是這雙眼睛從來就沒有離開過自己,又好像這雙眼睛洞悉著自己的過去與未來,晶亮的眼瞳中流淌著暖暖的關懷。李清照不明白,為什麼突然會有如此強烈傾訴的慾望?想把這些年來所有的辛酸委屈都告訴這雙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