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跪地,放聲痛哭,“屍骨葬在一起,哪分得清什麼皇族還是百姓,連帶著周國人都埋在裡頭…這讓我們如何祭拜,如何立碑…”
薛燦深望蒼茫的萬人屍坑,良久道:“在這裡立一座石碑吧,沒有人應該死在這裡,他日年年祭拜時,也給所有死在姜都的人祭奠一杯。”
——姜虔也埋在這裡。
芳婆孱弱的身子不住發著抖,姜虔,那個笑起來宛如朝陽般的太子姜虔,一言一行都激盪著少女搖光芳心的姜虔…那個與自己相約守候的男人…他就在自己腳下這邊寸草難生的土地裡,和千千萬萬的屍骨埋葬在一處。
他死時,自己沒能見他最後一面,他死後,自己也挖不出他的骸骨,捧在懷裡為他祭奠,自己甚至無法去別人訴說和他那段刻骨銘心的情/事。因為世上已經沒有搖光了,搖光在辛婉出嫁的前一天,就消失在這個世上,再也無法出現。
——“姜虔。”芳婆心底低呼著愛人的名字,“搖光來看你了。”
第144章 碑下魂
因為世上已經沒有搖光了; 搖光在辛婉出嫁的前一天,就消失在這個世上,再也無法出現。
——“姜虔。”芳婆心底低呼著愛人的名字,“搖光來看你了。”
“芳婆; 要我給你去拿件斗篷麼?”綺羅見芳婆渾身發著抖; 抽泣著問了句。
芳婆也不知自己是怎樣的臉色,她再機敏老道; 面對著地下的姜虔,她也無力再偽裝堅韌; 綺羅的忽然發問; 讓她猛的一個哆嗦; 差點跌倒在地,綺羅扶住芳婆往馬車邊走去; “這裡風太大,也冷得慌; 您啊還是去車裡歇著吧。”
櫟容有些疑惑的看了眼面無血色的芳婆,又見薛燦神色凝重哀默,攏緊斗篷往他身邊靠近了些。
——“當年要不是夫人讓莊子塗來接我。”薛燦聲音低啞; “我也是這裡的一捧枯骨。皇爺爺和父親出身皇族; 死後卻遭如此屈辱; 連一具全屍都無法找回,阿容,若要以血報血,殺進鷹都也解不了我心頭之恨。”
櫟容握住薛燦發冷的手; 薛燦手背青筋顫動,骨節發出悲憤的戰慄,他驀然單膝跪地,熱淚滾滾滑落,滲進膝蓋下乾裂的泥土裡,直至地下數不清的屍骨。櫟容跟著薛燦跪在地上,俯首重重磕了幾個頭,額上沾著黃土,輕聲道:“皇爺爺,爹,阿容和未兒…來看你們了。”
——“皇爺爺,爹…”薛燦哽咽發聲,拉過身旁的櫟容,“未兒無能,直到今天才能重回姜都來拜祭你們。未兒去了湘南,辛氏滿門忠烈,辛夫人救下我,她待我如親生兒子,還傾紫金府之力,助我復國…為保全姜氏血脈,辛夫人讓我改名換姓,叫做薛燦,辛夫人說,她有一個女兒,取名一個瑩字,她想女兒如瑩瑩星火般溫婉美麗;她給我取名燦字,是想我如旭日之勢,光耀家族。”
櫟容聽著心傷,跟著也落下淚來,薛燦拉過櫟容的手,貼在粗糙的黃土上,低聲又道:“未兒娶了妻,她叫櫟容,是帶我們去湘南的櫟義士之女,未兒少時就見過她,惦記多年終於把她留在身邊,夫人替我們辦了婚事,阿容…已經有了我的骨肉。”
薛燦扭頭看著櫟容,冷峻的面龐溫溫柔下,夫妻倆人齊齊長跪俯首,烈風劃過一個個單薄的身子,但每個人的身子都堅如磐石,露出凜冽無懼的神情。
馬車邊,綺羅摸出懷裡的骨壎,壎孔貼唇,悱惻哀傷的曲調輕幽揚起,迴盪著所有人的耳邊。
謝君桓雙手按著長劍,插/進乾裂的黃土裡,他跟著綺羅吹起的曲調低低哼唱,堅毅的眼中蘊著男兒的熱淚——“遙遙姜地,有女雲兮;莞莞美兮,半疆絕兮…”
明明只吹起了一支骨壎,卻又好像有無數的骨壎在姜土吹響,伴著呼呼風聲傳遍大地,傳入每個活著的姜人耳裡。
馬車裡,芳婆蜷縮在角落,淚水斷了線一般嘩啦啦落下,在義莊待了許多年,她見過太多死去的人,她覺得自己已經被錘鍊成一副鐵石心腸,她沒了情感,不會被任何打動,她的生命裡,就只有死去的人,還有自己撫養教導的櫟容,她以為自己可以隨意提起姜虔這個名字,可以毫無感覺的踏上姜土——這塊曾經拋棄過自己的土地。
但她高估了自己,乾燥的塵土裡,她依然可以嗅見姜虔熟悉的氣味,那人的魂魄一直陪在自己身邊,從未離開。
薛燦跪了許久,終於扶著櫟容站起身,他撣了撣櫟容衣上的灰,又拾著衣袖擦去她額頭上沾著的黃土,凝視著她紅著的眼,拖著她的手往馬車走去。
——“芳婆?”櫟容掀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