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崇旭揉緊手裡的羊皮捲圖,眼前閃過嶽蘅俏麗的笑顏,心頭一痛幾欲喘不過氣來。
淮河,漁船上。
甲板上的柴昭望著愈來愈近的岸邊,指著問道:“封嫂,前頭是什麼地方?”
搖漿的封嫂擦了把汗道:“是咱們淮村。”
“淮村?”柴昭搖著頭道,“濱臨何處,隸屬哪裡?”
封嫂想了想道:“沒人管的破村子,離雍城五十里爾爾,算不算是雍城的地方?”
柴昭約莫已經知道自己所在,朝封嫂淡淡一笑道:“大樹底下好乘涼,雍城可是個好地方。”
漁船靠岸,柴昭掀開簾帳走近嶽蘅,脫下罩衣披在了她肩上,低啞道:“到岸了,外頭風大,小心些身子。”
嶽蘅攏緊領口,憐愛的看著襁褓裡的柴桐,見他酣睡的逗趣模樣,抱到柴昭跟前道:“你瞧瞧你兒子,醒了吃,吃了便睡,乖巧的讓人心疼,你小時候也是這樣嗎?”
柴昭碰了碰柴桐粉嫩的小臉,攬過嶽蘅的肩道:“我自小就懂事,桐兒這樣遂我,不也好得很?”
正說著話,一個翠衣少女小跑上岸邊,揮著手高喊:“怎麼才回來啊!碧兒等了一宿了!”
嶽蘅見那少女年紀小小,不過十四五歲的瑰麗韶華,明眸皓齒一副古靈精怪的模樣,知道她定是封嫂口中的寶貝孫女,遠遠朝她微微頷首,碧兒見船頭站著一對陌生男女,探著頭瞧了瞧,遲疑的頓住了步子不敢再迎上前。
“奶奶。”碧兒戳了戳封嫂低聲道,“兵荒馬亂的,你和爺爺怎麼什麼人都帶回來啊?”
“是貴人!”封嫂掐了把孫女的腮幫低笑道,“信奶奶的,絕不會錯的。”
碧兒跟了嶽蘅幾步,想去看一眼她懷裡的嬰兒,才抬眼又有些不敢,悻悻的緩下步子默默跟著。
“奶奶,給我打的黑魚呢?”碧兒見魚簍裡只有些尋常魚蝦,蹙著秀眉有些不樂意。
話音剛落,柴昭摸出一錠銀子朝碧兒拋來,碧兒眼疾手快的接下,湊近星眸狠命看了看,歡喜道:“奶奶,是銀子吶!真是!”
封伯封嫂對視了眼,封嫂拉過一驚一乍的碧兒,低聲道:“都說了是貴人,咋咋呼呼做什麼!快拿著銀子去集裡,夫人才產子,趕緊買些紅糖肉食回來,還不快去!”
“哦…”碧兒又好奇的瞅了幾眼柴昭和嶽蘅,蹬著小碎步趕忙往集裡奔去。
柴昭環顧淮村,見雖是破舊的漁村,可民風也算淳樸,封家窮了些,可總也能幫嶽蘅做下月子。
嶽蘅看出柴昭的心思,拉了拉他的衣角道:“咱們不趕緊想法子回雍城麼?”
柴昭按住嶽蘅的手道:“阿蘅這一胎生的不容易,實在受不得半點苦了。這裡離雍城還有顛簸,留在這裡也能等我把傷養好,咱們再從長計議。”
“可你若不在…”嶽蘅目露深意道,“雍城可擋一面的…唯有一人。”
柴昭澄定自若道:“那人是忠是奸,很快便可見分曉,阿蘅不覺得,你我藉此契機避開雍城,恰恰是件好事麼?”
嶽蘅不再說話,略帶虛弱的倚在了柴昭肩上,柴昭抱過桐兒,一手摟緊嶽蘅貼近自己,沙聲寬慰道:“記得我說過什麼?我再也不會離開你半步,還有我們的桐兒。”
雍城外。
蒼茫的淮河邊,尋了數日無果的柴家軍士漸漸散去,孤零零的漁船在河面上隨意飄蕩著,滿是荒涼慘淡。
望不到盡頭的堤岸上,殷崇訣牽著黑風駐足良久,寒風凜冽,風聲劃耳不絕,殷崇訣一身單衣像是感覺不到逼近的深冬,面上凍結的輪廓鎖住了自己悲哀的神情。
“黑風,跪下!”殷崇訣拍了拍身旁的黑風。黑風順從的屈下前蹄,頭顱望天發出悲鳴之聲,大眼盈盈似乎也有淚光閃動。
殷崇訣扯下黑風背上的竹簍,裡頭大把的枯枝無力的纏繞在一處,殘留的蔓陀花芯乾結成塊,猶如他自己再也沒有生機的心。
殷崇訣雙膝跪倒在泥沙地理,裸/露的指尖失神的刨著沙坑,艱難的分開蔓陀的莖幹,挨個兒按進才刨出的沙坑裡,再一個個填滿砂礫。這般做了許久,指尖被砂礫枯枝磨的露出��說難�猓�傷�錘芯醪壞剿亢戀耐闖��勻縲惺�謊�┙┑畝�髯擰�
埋下最後一棵蔓陀花杆,殷崇訣憋忍許久的淚水大顆大顆的滾落,望著白茫茫的淮河水高聲嘶喊,一聲,又一聲。
——“阿蘅!阿蘅!你應二哥一聲,應二哥一聲!”
淮河東逝,蒼穹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