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揮揮手:“一邊過去,讓我徒弟給你把傷口縫了,再找塊布把膀子吊起來,休息些日子就好了。”
年輕人哭喪著臉往葉芷青那個負責縫傷口的師兄身邊過去排隊了,劉大夫豪邁招手:“下一個!”然後走過來一個高個子年輕人,悶不吭聲的坐了下來,葉芷青的視線正與他相撞,頓時一驚:“你怎麼在這裡?”
最近幾日真是見了鬼了,接連遇見認識的人。
第六十二章
劉嵩渾身上下都是血,胳膊背上都是傷口,肋骨都差點被人踩折了,他捅完了高柏泰,被揚州幫眾一湧而上,若非羅炎帶人護著他,早就被打個半死了。
他也沒想到會在醫館裡遇見葉芷青,也不知道是不是今日受傷太過厲害,只覺得血湧上頭,心臟狂跳,手心都出了一層虛汗,心裡暗自猜測她知不知道自己殺了人。
他自京裡踏上了常州幫的漕船,就想過要出人投地。但是每日在漕船上賣苦力,離出頭太遠,這才費盡了心機跟船老大套近乎。
那船老大是羅炎的左臂右膀,一來二去就上了心,後來又把他派到羅炎身邊去跑腿,劉嵩一改過去的潑皮本色,變的嘴甜勤快,很快就討得了羅炎身邊兄弟的歡心。
後來在常州地面上砍死了揚州幫的副幫主,高柏泰也受了傷,羅炎跟手底下兄弟定計,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吞了揚州幫再說。
劉嵩當時自告奮勇捅高柏泰,羅炎還問他:“你怕不怕?”
他心知這是自己儘快在常州幫立足的好機會,根本就顧不了那麼多,頭腦一熱就答應了下來。
以前劉嵩能多年只做個小潑皮,並未做出什麼大奸大惡之事,全憑著劉婆子耳提面命,在他耳邊叨叨。他雖然是個遊手好閒的人,對親孃卻是真正孝順。可是一輩子善良的劉婆子死於非命,這對他是個致命的打擊。他很想手刃仇人,可是淮陽王地位太高,是他一輩子也無法企及的高度。
殺高柏泰的時候,滾燙的血噴到了他手上,衣袖上,劉嵩當時只覺得說不出的痛快。他心頭憋著一團火,無處發洩,日夜煎熬,燒的他腔子裡生生作痛,不得安生。
可是現在對上葉芷青那雙清澈的眼睛,他沒來由一陣心虛,額頭止不住冒虛汗,葉芷青卻喊劉大夫:“師傅,他失血過多,你瞧一直在出虛汗呢。”
劉嵩垂著眼皮,好似從來也不認識眼前的少女。但是感官卻意外的敏銳了起來。她將袖子紮起來,拿白帛清理他身上的傷口,胳膊上後背前胸,他能感覺得到她輕輕拭擦。
她拿桑皮線縫合皮開肉綻的傷口,真是奇怪,每一針紮下去能清晰的感覺到肌膚被刺穿,但是竟然並不覺得疼。
劉嵩只覺得她溫熱的手指尖在自己面板上擦過,就好像帶出了一團火,在他胳膊前胸後背留下了印記,他閉著眼睛,聽著她溫聲細語的吩咐自己的丫頭:“去弄一碗水,裡面加點糖跟鹽,端過來給他喝。”
在人聲鼎沸的醫館裡,小丫頭的腳步聲很快就消失了,她柔軟如玉的手指還在他身上的傷口上忙碌的縫和著,兩步開外是劉大夫在罵徒弟:“……說過多少遍了,接骨不是這麼接的,睜大眼睛看看。”他還能聽到骨頭被接上來清脆的響聲,以及傷者的慘叫聲。
真是奇怪,在這麼喧鬧的場合裡,她沒有問過自己為何受傷,劉嵩緊繃著的神經終於放鬆了下來,竟然覺得數月以來的焦慮情緒竟然得到了緩解,難得的內心安寧。
這種情況有點像過去,他每晚回家的時候,明知道家裡的瞎眼老孃什麼也做不了,可是身處同一個屋簷下,哪怕聽到親孃的呼吸聲也覺得安心。
葉芷青還當他睡著了,縫完了肩上的傷口,拍拍他:“醒醒,喝點水。”
劉嵩睜開眼睛,正對上她擔憂的眼神,頓時一怔,難道她也會擔憂他嗎?
他接過葉芷青遞過來的碗,將一碗水喝了個乾淨,只感覺水裡的味道有點怪,她叮囑他:“最近幾天傷口一定不能沾水,刺激性的食物都不要吃了,好生養著,過個六七日傷口長起來再拆線。兩三天過來換一次藥,還要吃點補血的東西。”
劉嵩直愣愣問她:“你在這家醫館當徒弟?”
葉芷青點點頭,隨口道:“雖然命只有一條,但還是要珍惜,你娘也不會願意看到你這樣的。”
她這話差點讓劉嵩紅了眼眶。
自劉婆子過世,他離開帝都,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過一句關心的話了,就好像滿世界都是人,可是與他無關,沒有人關心他的飢寒冷暖,更沒有人關心他的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