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好不容易才軟和下來的氣氛,頃刻間那片情熱又冷淡下去了大半。
幾十年來皇帝何曾被人指著眉心罵過,就算是先帝在時,對這個兒子也是十分器重的,從來捱罵的只有婠婠的大哥哥璟宗,沒罵過晏珽宗。
然今時今日指著他的人不是旁人而是婠婠,所以他心下不僅不惱不怒,反而覺得她這個樣子也可愛有趣得緊。
他就是喜歡看她這般的模樣,鮮明活潑。
他又有些悻悻地避開了婠婠伸出來的指尖,將她的手重新放回絲被裡捂好,言辭越發懇切:
“婠婠,你如今有身子的人,縱使不看我的面子,看在好不容易託生的孩子份上,別再為我這般動怒了。”
“你本就知道你在我心裡多重要,——咱們的聿兒,從來都是子憑母貴,我怎會把孩子看得比你還重?”
婠婠哼了一聲,並不信他。
聿兒子憑母貴是不假,那是因為聿兒是兒子,晏珽宗素來對兒子沒什麼耐心,看著她的面子封的太子。
可這一胎不是他心中祈盼已久的女胎麼,到時又是不是母憑女貴還未知呢。
正說話時萃瀾和薛嫻掀簾進來了,萃瀾手中的托盤上放著一盅湯藥,應是給婠婠的安胎藥,薛嫻提著藥箱,又是來給她請脈的。
皇帝從地上起身,接過萃瀾手中的湯藥,一勺勺喂婠婠喝下。
他自己還先嚐了一口:“這藥倒是不苦。”
外人面前婠婠不想給他沒臉,便順著他的動作包將一碗藥喝完了。
薛嫻在皇后服藥過後又為她診脈,這一次她的心越發落回肚子裡,說是皇后先前隱隱冒出的小產之兆已經止住了,接下來的時日裡只要不受累不操勞不動氣的,應當不會有什麼大礙。
婠婠垂眸看著絲被之下自己腹部的位置,問薛嫻道:
“怎麼本宮兩次有孕,都是還不足月便見下紅?難道本宮的身子當真不適宜做人母麼?”
薛嫻連忙說不是:“娘娘是操勞受累又兼陡然動怒生氣,心緒起伏太大,所以這兩次不湊巧,都叫龍胎見紅了。娘娘是福澤庇佑之尊,縱使孕初有些什麼不好的,養一養都回來了。”
上一次婠婠懷太子聿時,正是她與晏珽宗新婚後不久。她心性要強些,因為要做好一個皇后,她剛剛執掌鳳印就開始忙著打理宮務,一天好幾趟還得跑去太后宮裡給太后晨昏定省地請安。
加之初懷時自己還不知道有孕,晚上和晏珽宗的房事一直就沒斷過,每天都得兩三回起步,身體就很吃不消了。
得知懷孕的那一天,皇帝又正在打人,而婠婠也被人指著鼻子罵妖后,一時氣血翻湧,生生將自己給氣暈了,下面就有些見紅。
這一次懷孕時,她正與皇帝冷戰,而且還得操持著軍中祭禮的事情,人也不得閒,再加上被其木雄恩那麼一嚇,還不足月的胎兒見紅了也實屬是意料之中。
聽到薛嫻這麼解釋,皇帝的面色更不好看,心中自責不已,又恨自己沒有保護好婠婠。
——若非他這個做丈夫的不稱職,怎麼能接二連三地叫婠婠在懷胎時受了委屈。
*
薛嫻這般解釋後,婠婠淡淡地點了個頭,纖白的手指隔著一層被子撫上自己的腹部,垂眸沉思了片刻。
她竟然真的又要有一個孩子了。
當真是同做夢一般。
那日晏珽宗迫她榻上縱慾尋歡,每一次都撫著她的肚子故意同她說她要懷上寶寶了,說他把種子給她,這一次她一定能懷上。
她只顧著又羞又氣,沒想到到真叫他那一回一發即中了。
當年懷聿兒時,母親她們告訴她說她肚子裡有了個寶寶時,她就覺得整個人如在雲端一般不真切,完全不敢相想象自己這樣單薄的身軀,竟然也要將一個活生生的人帶到這個世上來。
直到聿兒生下來、會咿呀學語、蹣跚學步時,她內心的震撼也沒有一刻停止的。
因為那是她生下來的人,她親手將一個幼嫩的生命帶來這個人世的。
沒想到如今竟又有了。
她和他,會有兩個孩子。
連當了他們三四年獨生子的聿兒,如今也要做人兄長了。
她用她的身體與肚皮,親手營建了一個她與晏珽宗的三口之家,讓他們都做了父母,如今這個小家還會再不斷地擴大。
婠婠垂目看著自己的腹部時才是滿心的柔情慈愛:“這孩子既託生到我腹中,認我做母親,我是自然要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