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叩首:“陛下、娘娘恕兒臣死罪,兒臣……”
他畏畏縮縮道,說話的語氣讓人覺得他身上就像揣著一個天地的秘密。原本有些喧鬧的宮宴大廳也瞬間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皇帝的聲音十分平淡:“你說罷!孤就在這裡聽著。”
晏望宗吞了吞口水,迎上帝后二人滿懷期待的目光:
“兒臣要告發攝政王晏珽宗、私著龍袍、僭越禮制、圖謀不軌,罪無可恕。”
此言一出,滿殿譁然。
短暫的喧譁過後就又是死一般的寂靜。
酒樓之下江聲如浪,奪了冠的龍舟隊伍正在歡慶勝利,可是宮宴之內卻無一人有去觀望的閒心。
晏珽宗淡淡打量了一番眾人的神色:皇帝眯起眼睛做沉思狀,皇后的笑意就快憋不住溢位來了,聖懿帝姬低頭望著琴絃,看不出她的表情,好似這一切都同她無關。
他向帝后拱手:“臣不曾犯此死罪。”
皇后搶先道:“此事事關重大,望宗,你何出此言呢?可是手中真是有了什麼證據,敢說我兒麟舟私著龍袍?”
晏望宗對曰:
“回稟陛下、娘娘,適才攝政王與壽王公子舞劍,兒臣在一旁吹笛觀賞,卻見攝政王衣袂翻飛之間、在日光照耀之下,蟒袍上的團龍紋中繡著的竟並非是四爪龍,而是隻有君父帝王才可用的五爪真龍,故大驚失色。
陛下、娘娘有所不知,兒臣之妻單氏是蘇州人,故兒臣略微聽聞近年來蘇州有靈巧的繡娘新想出的繡法,名叫暗紋的,可使一件衣裳上出現兩種圖案,一層在明,一層在暗,暗處的繡線是特製的材料,需在陽光之下走動才能浮現出來。
兒臣想或許就是適才攝政王在舞劍時候這圖樣才不經意露了出來……”
說罷,他的頭便深深磕了下去。
所有人的目光又都匯聚到了晏珽宗的身上。
皇后重重拍了下桌案:“放肆!暗繡五爪龍袍,這是何等大逆不道之人才能做得出來的事情!晏望宗,此事你可要小心說話!”
晏望宗惶恐地說:“兒臣不敢。陛下、娘娘,兒臣本不願在眾人面前將此事宣之於口,只是兒臣又惶恐、宴席散去之後攝政王重新更衣,這證據就被他藏住了,故而才不得已為之……”
皇帝面色冷峻,始終一言不發,漠然看著皇后與燕王一來一回地說著話。
“既然燕王言之鑿鑿,那就讓人去五王爺的衣裳上翻看一番即可真相大白了嘛。”
說話的是忠義侯劉璀,已經年逾七旬了。他是皇帝生母劉氏一母同胞的親弟弟,也是皇帝的親舅舅。
皇帝登基後劉氏已故去多年,感念母親生前未能享到自己的福,皇帝就賞賜了她的孃家人侯爵和官位。
在做侯爺之前,劉璀只是個守城的無名侍衛。
而劉氏的親妹妹也被皇帝封了個正二品的吳國夫人。
為了扶持劉璀,讓劉家順理成章地成為皇都中名正言順的貴胄,皇帝還特意下旨,讓自己的親弟弟壽王娶了劉璀的嫡女,即如今的壽王妃;又讓早年間一位最快倒向他的楚親王的女兒章文郡主嫁給了劉璀的嫡長子。
吳國夫人的獨女,後來也嫁到了皇室宗親裡做了宗婦。
皇帝做這些無關乎為了給自己扶持勢力——因為劉家實在是平庸,本來對他的帝位來說就沒什麼用,只是為了彌補自己母親當年的遺憾,算是給母親盡孝。
若不是劉璀沒什麼大本事,礙於言官的勸阻,說不定皇帝如今早就封了他郡王了。
某種程度來說,他又是一個很在乎血親的人。
*
聽忠義侯都如此說,滿座眾人的竊竊私語裡也表示了贊同。
皇后剛想開口,晏珽宗卻單膝跪地給皇帝行了個禮:
“陛下,臣並未犯此死罪。
臣自生來仰承陛下、娘娘恩德,從未讓宦官宮婢近身搜查過,這是臣身為帝后嫡子的尊榮。
今日、臣亦不願受此屈辱。”
自皇帝登基以來,出入宮中的所有人:不管是臣工、女眷還是奴僕們,都要歷經三重搜身盤查,確保無人敢持暗器或是其他見不得人的東西進宮。
除了前太子璟宗和攝政王晏珽宗兩人。
——若是日後聖懿帝姬出降後回宮,應該也是如此的,只是身為女子,她不能像她的兄長們那樣成年之後就搬居宮外府邸,所以這項規定對她來說就沒有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