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秋深的時候,稱帝近三十載的皇帝在病中崩逝了。
他駕崩之前,床頭處坐著他的髮妻陶皇后,地上跪著嫡太子晏珽宗、唯一的女兒鎮國公主和親弟弟壽王。
一道門簾之外的書閣東偏殿裡跪滿了有名望的臣工們,西邊則是庶妃、庶子及其他宗親貴戚。
皇帝唸了句熱,婠婠連忙用涼水溼了手帕輕輕擦拭著他的臉頰,眸中溢滿了淚珠,強忍著悲痛。
須臾,皇帝的眼中突然又出現了極為清醒的光彩,張口想要說些什麼。
晏珽宗扶起他的身體,讓他靠在陶皇后身上。
眾人都知道,這是皇帝最後的迴光返照了。
他說道:
“孤崩後,國喪以日代月,不必拖沓,民間和官中都是如此,一月喪期後,我大魏子民嫁娶如常。喪儀能簡則簡!民間百姓一律、不必為孤著白布服喪!
孤心意已決,你們不必勸了。
為帝三十載,功過留與後人評說罷!既崩,不願勞民傷財。”
晏珽宗點頭:“兒子遵旨。”
皇帝又道:“婠婠……婠婠……孤的帝姬日後薨逝,讓禮部的人安排,她是一定要隨孤葬在帝陵的,孤和皇后、死生都要護著你。”
婠婠已經泣不成聲,哭著點了頭謝恩。
末了,皇帝的眼神黯淡了下去,對晏珽宗說道:
“璟宗雖不成器,可孤想了想,他也不算晏枉那般的極惡之徒,到底是孤的長子,孤還是捨不得他。唉,你日後可將他召回皇都,給他親王的榮華,好好善待他。
不過孤替你做了主,不準給他手中任何權力,就由他去做個閒散逍遙人吧。”
晏珽宗稱是。
陶皇后替長子謝了恩。
他又轉對壽王道:“一晃幾十載已過,來生還與你做兄弟,可好?”
這時候了,壽王知道皇帝的心意,並未行禮,口中也不再稱呼君臣,只道:“甚好!弟求之不得矣!”
皇帝最後將目光看向陶皇后,握住了她的手:
“淑合,汝做吾婦幾十載,為孤生育子嗣,料理合宮事宜,孤未有不滿之處。
只是孤對你有一樁事情始終放不下心來。汝心中亦當明白!往後麟舟繼承孤之宗業,汝,不可偏心生事。”
這樣長篇大段的話已經耗盡了他人生最後的一點力氣。
皇帝的意識徹底在這人世間消散之前,他口中喃喃自語地念著的卻是一個故去數十載的女人的名字。
他這時已然再無牽掛,忘卻了他的天下、他的霸業。
最後所剩者,也只是最無辜最純粹的事物。
“清萱……”
“曹清萱……”
“我來向你贖罪了。”
這些話輕得除了晏珽宗之外沒人能聽清。
兩刻鐘後,壽王滿臉悲慟地走出了皇帝的寢宮,與諸臣痛呼:“吾兄崩逝!”
諸臣大泣,久不止。
隨後壽王撩起袍子轉身向大行皇帝的寢門口跪下:“臣等跪拜新帝踐祚!吾皇萬歲千秋!”
滿殿隨即三呼萬歲。
國喪以日代月,共計三十六日整。
婠婠整日跪在大行皇帝的靈前,滿目悲傷。
而陶皇后——這時候已經是陶太后了,負責同禮部的人以及壽王一道主持喪儀,將一切都打理的井井有條,體面而妥帖。
國喪期滿,太子晏珽宗順理成章即位稱帝,改年號為元武,後來史稱魏武帝。
生母嫡後陶氏做了陶太后,遷居禧福宮。新君純孝,給她加封尊號、又在太后遷宮那一日親自為她扶轎。
禮部和內閣的學士們合計著一同被崩逝了的先帝擬了諡號為“續”,稱魏續帝,因為先帝在時也算是勤勉克己、勵精圖治,續起了先祖時候大魏朝最輝煌時候的榮光。
又因自他而起的帝王國喪以日代月體恤百姓之舉,民間婚假男女自請供奉續帝靈位,呼之為仁帝。
後世也有史評家笑言曰:
“續帝臨朝三十載,不如臨終十二字!”
說的是他僅憑一句“國喪以日代月”“百姓無需服喪”十二個字就在民間成了大名鼎鼎的仁君。
其實這話倒也沒錯。
第一是這位續帝給國庫省下了一大筆銀子。
古之國君、國母駕崩薨逝,繼位的新君為了顯示自己的孝順和國家的排場,都要大辦喪事。在很多朝代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