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沈潮和宋娘娘重新生活在一起的兩個月後,沈家的子孫們在乘船外出經商時遇了大風浪,死傷者十之八九,幾乎闔族覆滅。
聽聞這等巨喪,因瓊州之地的百姓們見識慣了海難的可怕,亦無人十分放在心上。
獨沈潮私下扼腕嘆息:“為了料理這些畜生玩意兒,白白賠上我一艘好船。可惜,可惜。”
卻說也還是在這一年,因沈潮和宋娘娘都上了年紀,膝下難免寂寞無聊,而且沈潮名下的萬貫家私又無後人繼承,所以他們倆就抱養了許多被人遺棄的女嬰來撫養。
在什麼地方,都不缺拋棄女嬰的人。
宋娘娘抱來的這些女嬰們長得很快,在她們長大之後,會蹣跚學步、跌跌撞撞地撲向她和沈潮的懷裡。
會叫她祖母,叫沈潮祖父。
她和沈潮一起翻閱了許多詩書古籍,給她們取了一個個寓意美滿大方的名字。
沈潮死後,他和宋娘娘留下的豐厚傢俬,也都給這些女孩兒繼承了去,叫她們也去外頭自立了門戶,成了海上的一方大商賈。
大抵也是有了孫女們,他們後來的日子都十分的充實有趣,快慰非常。
兩顆冷寂了幾十年的心,在這之後也漸漸得到了彼此的慰藉。
*
同樣在這一年的春二月,晏珽宗又帶著婠婠去了他置在京郊的那處馬場遊玩。
婠婠見到那些日漸長大的小馬和馬駒時,還十分感慨:“兩三年不見,它們長得當真是快。”
提到自己所飼養的這些戰馬時,皇帝的面上盡是一派戰前血腥的興奮。
他難得話多了起來,一一向婠婠介紹這些馬匹的種類和用途。
其實在戰場上所要用到的各種馬兒,絕不可能都是一種種類的,根據戰況的風雲變化,所有用到的每一種馬都不同。
而每一個種類馬匹的優劣效能也不盡相同。
例如有的馬兒不能負重、體型也不大,戰鬥力不強,但是十分靈活敏捷,跑得飛快,那麼就適合用來給信使們短途傳遞軍情軍報。
有的馬兒笨重老實,極能負重,而且吃苦耐勞,只不過不靈活、不輕便,而且同樣鬥志不強,懦弱好欺負,它們就負責在發生戰爭時運輸大量的糧草和輜重物資。
當然,除了這些之外,最重要的,也就是傳統意義上的“戰馬”。
那是真真切切地要跟著騎兵們上戰場的馬兒。婠婠在馬廄裡看到了它們。
它們體格魁梧高大,馬身上盡是緊實有力的肌肉,似乎充滿了無限的爆發力。
只從它們的眼中,婠婠就看到了極強的高傲之氣。馬兒打個響鼻,都像是人在大聲呼喊似的。
它們的一隻腿都比婠婠的腰還粗些似的。
婠婠幾乎要抬起頭才能看清它們。
她有些不安地後退了幾步,總覺得這些馬兒隨便向前一撅就能踢死她,驚得她一顆心跳得極快。
但是皇帝絲毫不怕,手中拿著細長的馬鞭一個個拍過去檢查它們的身形成長地是否讓他滿意。
“好孩子。”
他撫了撫馬兒的鬃毛,低聲誇讚道。
“再過兩年三年,就該帶你們出去見大世面了。”
婠婠當時並不明白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除了這些馬兒,晏珽宗竟然還飼養了一堆獵犬。有小犬還不足人手臂長,而大犬比婠婠看著還重。
他十分有興致地和婠婠介紹這些犬隻的作用。
“閶達人、閶達的馬乃至閶達的糧草,氣味和咱們這邊都不一樣,行軍路上,許多人都聞不出來的味道,狗能聞見。哪條路,有旁人走過了,這些狗一聞便知。若是有突襲埋伏,有它們在,也能略解決一些麻煩了。”
婠婠有些不解:“可是狗是要吃肉的呀!打仗時候將士們都沒有多少肉吃,哪還有糧草乾糧餵狗?”
皇帝陰惻惻地笑了笑:“真要打起來,外面戰場上的敵寇屍體殘肢滿地都是,這些畜生不會自己去覓食?還要人喂?它們吃飽就回來了。你想得倒多。”
婠婠反應過來之後頓時喉間一片乾嘔。
“你!你——”
皇帝不以為然。
“以前唐末的秦宗權還拿活人百姓當糧食充軍糧吃,我拿敵人的死屍餵狗,有何不可?”
她似乎倒也不是覺得他殘忍,就是覺得……自幼養尊處優不染一絲風雨的人,乍然面對這樣血淋淋的真相,一時之間總是有些難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