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之間,便又是一年臘月初八。
今年的這個年,婠婠肯定是要和晏珽宗兩個人獨在外頭過了。
越發到了臘月,天越寒涼,而且雪下得也更加勤了,幾乎每日都要飄上一陣。
草原上的冬日,是乾澀的寒,朔風如捲刃的刀般刺著人的面容。
但是日漸寒冷的天氣絲毫沒有影響戰爭的程序。
魏軍中軍隨著皇帝征戰路線的不斷前進而日益更改,尤其是皇后也在中軍帳內隨軍出征,更叫他們一絲半點也馬虎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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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時的邊疆六鎮,自東向西分別是沃野、懷朔、武川、撫冥、柔玄、懷荒。
而如今的雲州恰好位於撫冥與柔玄之間,並且距離柔玄近、而距離西邊的撫冥極遠。
今日上午時分,前線的斥候來報,說前軍領兵的方將軍已經攻克撫冥,一路向西繼續追殺阿那哥齊的餘部。
當然了,現在的“撫冥”這個地方,因為早已不屬於中原王朝的管轄,閶達突厥人又給它起了別的亂七八糟的名字。
婠婠不通突厥語,聽也聽不大明白。
不過現在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
得到前線的軍報之後,她整肅儀容,信步走到中軍帳內晏珽宗的那副巨大沙盤前,素手拾起一支代表魏朝勢力的紅色小旗子,將它穩穩當當地插在了標誌撫冥鎮的這一處,莞爾一笑。
從今以後,這裡就屬於他們了。
他們也一定會再次守好這一塊土地的。
做完這一切後,她轉身對那斥候溫聲道,
“今日是臘八,你下去歇一歇,也喝碗熱湯吧。”
那斥候方才低著脖子看皇后看得正有些出神,被皇后這一聲提醒了才驚慌反應過來,連忙叩首謝恩,趕緊退下了。
適才那斥候還向皇后稟報說,今夜陛下會回營。
因想到這一茬,婠婠起身親自準備了些吃食,濃濃地熬了一鍋臘八粥,片好了一碟子的醬羊肉,照舊包了些牢丸,又做了另外兩三樣小菜。
行軍在外,總歸是比不過在宮裡想要什麼就有什麼的。
加之她又是皇后,她若是吩咐下去缺了什麼、短了什麼的,下面的將士們肯定是什麼都顧不過來先要忙著周全她的命令。
所以婠婠也不開口說自己要什麼,身邊有什麼東西,她就用什麼,丁點沒有嫌棄過。
這樣一番準備,一桌子的菜雖說沒什麼金飯銀食之類的好東西,可仍是瞧著色香味俱全,勾得人饞蟲大動。
這冬日的原野上,偏偏長出一種淡黃色的小野花,夾雜在冰雪的縫隙間艱難開放。
婠婠隨手摘了幾束,插在一個小瓶裡,擺在中軍帳內的一角。
倒是給這肅穆威嚴的帝王大帳添了幾分別緻的味道。
而後,她便繼續待在帳內等待著晏珽宗回來。
這些日子裡,她早已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不過今日她在忙完飲食之事後,又將自己做得七七八八的繡活拿出來收了尾,囑託斥候們送回雲州城內去,叫人帶進宮裡。
裡頭是一件做給母親的抹額,給聿兒的小牛皮靴子,還有給聿兒的一枚銅錢。
因今年的新年回不去了,好歹給孩子的心意,做父母的要帶到,不能叫孩子以為他們在外頭就從沒念著他。
約摸到了日暮西斜時分,魏軍營內又有些躁動起來,婠婠早已熟悉了這股聲音。
每每皇帝征戰歸來,守在中軍的將士們就會這般激動。
她也不由得攥緊了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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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日阿那哥齊在雲州城外身中一箭倉皇逃走、而晏珽宗在休整一日便出城追敵迎戰之後,局勢便發生了徹底的轉變。
魏軍由守變攻,從原來的只要守住雲州城即可的目標,轉為了君王提出的“收復六鎮、張我臂膀”的主動出擊;
而閶達人原本在乙海可汗的帶領下滿腹雄心壯志,卻在一日之間陡然惶惶如喪家之犬,幾乎失去理智地不斷向西撤退逃亡。
這些日子他們不斷向西追擊,走過的每一條路,幾百年來都沒有漢人的軍隊再度走過了。
甚至這一片塞外的風光,幾百年來也不曾屬於中原的漢人。
先鋒的部隊日日主動出擊閶達軍隊逃亡的尾部,而皇帝亦次次領兵在前。
他出去打仗的時候,婠婠便待在中軍帳內等他回來,在這裡收拾好一切東西,為他縫製新衣,為他準備飲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