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盯上了,半騙半搶,不出五年,他們連那所小宅子都守不住了,按規矩,母親並不是下堂妻,她無法名言正順的回那個已經敗落的孃家,帶著避世的想法,母親帶著兒子到紅葉鎮這個偏僻的地方,租了間破屋棲身。
母親到紅葉鎮的第一天就病倒了,只會讀聖賢書的顧念久算盤都不會打,也沒有力氣去碼頭給人扛包,更拉不下臉乞討。他依稀記得兒時廚娘做臭豆腐的法子,去紅葉山挖了筐芥菜醃製成滷水,泡上豆腐,賣了套舊爐灶,拿起畫過花鳥山水的筆,裁下棉襖裡子,寫上“顧記臭豆腐”字樣——當時他連五個白棉紙燈籠都買不起。
在一個秋風悽悽的傍晚,“顧記臭豆腐”在石榴街開業了,沒有鋪面,只能做最辛苦的夜市小食檔,他推著獨輪車,一個油鍋,一筐臭豆腐,幾張破椅板凳,賺來的錢勉強維持租金飯食和母親的藥。
誰知開張的第一天,他的第一筆生意就泡湯了——小尼姑蘸著辣醬吃了十塊臭豆腐,抹嘴走人,沒給錢。
追還是不追?這是個問題。他猶豫了半晌,最終還是追了過去,面子沒有飯錢重要:
“喂,這位小師傅,你,那個,忘記給錢了。”
看著小尼姑無辜純淨的眼神,他覺得很不自在,好像是他欠小尼姑,而不是小尼姑欠他。
“我,那個,沒有錢。”小尼姑雙手合十:
“阿彌陀佛,其實貧尼是下山化緣的,你與我佛有緣,有空來紅葉痷捐幾個香火錢吧。”
顧念久愣在原地,還沒搞清楚狀況,小尼姑已經遠去了,他憋了半天,傻愣愣的吐出二個字:“嗯,好。”
好在這個世界想吃白食的人很多,但是有膽子像幽閒這樣吃白食的人並不多,半夜收攤算賬,顧念久還賺了幾個錢,他回去把這件事情當做笑話講給母親解悶,母親難得展了笑顏,他覺得十塊臭豆腐還是挺值得的。
過了不到五天,小尼姑又來吃臭豆腐,還是十塊蘸辣醬,吃完照常抹嘴走人,他朝著小尼姑笑了笑,沒有追過去要錢,小尼姑卻良心發現似的憨笑摸了摸光光的頭,“嘿嘿,忘帶錢了。”
顧念久剛想說沒關係,小尼姑卻做了個令他瞠目結舌的動作:她跑到蹲在牆角拉胡琴的秦老丐面前,抓了把破碗的銅錢,數也沒數全塞給顧念久。
光天化日之下,打劫行乞的老頭?顧念久將銅錢還給秦老丐,秦老丐卻一臉同情的看著他,語重心長,“小夥子,人在江湖漂,就得挨一刀,這錢我不敢要,你自己留著吧,地痞打劫要錢,尼
姑打劫要命啊。”
☆、群毆
過了半年,顧念久淡忘了聖賢書、淡忘了矜持。學會了與菜販討價還價;學會用二手油炸臭豆腐;學會修煉厚臉皮向吃白食的小尼姑要債;學會修房子;學會辨認那種野生蘑菇可以吃;學會半夜上山偷獵戶陷阱裡的野味給母親補身體;學會哄騙自己在這個小鎮賣一輩子臭豆腐是個很不錯的選擇。
命運在夏初的那個夜市改變,將近收攤,顧念久伺候最後幾個客人,一個醉醺醺的地痞發藉口辣醬不辣發酒瘋,他已經不是當初那個白斬雞似的文弱書生了,將醉漢半勸半推,平息了事。
豈料醉漢半路迴轉過來,手裡拿著板磚就要往他頭上敲。若不是小尼姑伸腿將其絆倒,他的腦袋就要開染坊了。他連聲道謝,小尼姑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小恩不言謝,記得去紅葉痷添些香火錢就行了。”
他剩下的臭豆腐都放進油鍋炸了,奉上二個滷雞蛋小尼姑權當謝意——實在沒有餘錢添香火啊,
小尼姑欣然接受,吃得不亦樂乎。
悲催的事情終於來了,醉漢帶了一群剛在賭坊輸完錢的閒漢地痞回來砸場子,顧念久捱了一頓拳腳,不明真相的食客和圍觀群眾轟然散開,有些還乘機渾水摸魚,黑手伸向他的錢匣。
“就是她!就是這個臭尼姑絆倒我的!”醉漢將打算偷偷溜走的小尼姑截住。
小尼姑雙手合十:“阿彌陀佛,您看錯人了,貧尼只是路過打醬油的。”
朦朧醉眼下,小尼姑身形瘦弱,貌似未成年,好像又不是她,醉漢躊躇了,地痞一把將小尼姑推開:“老子見了尼姑就倒黴,讓她滾遠點,這死賣臭豆腐的好像沒多少油水,逼他寫個欠條先!”
乒!!!
一聲脆響,酸味伴著血腥味散開,地痞像煮熟的麵條晃了晃身體,軟趴趴倒下——小尼姑方才操起醋瓶給他的腦袋開了瓢。
“靠!尼姑不發威,你們都當佛祖是死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