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心頭的沉痛,更非言語所能描述。
袁瑛幽幽一嘆,垂首道:“造化弄人,你有你的苦處,我也無法責怪。蒼兒和清秋成親的那天,我想要阻止兄妹亂倫的慘劇發生,但我不能確定,那是不是真正的清秋。所以我易容成喜娘陳嫂的模樣混進嚴府,故意扯脫了清秋的衣服,發現她的右肩上少了出生時就有的那顆黑痣。我當時就知道,那個清秋是假冒的,但我沒有戳穿,只想靜觀其變。那天晚上,蒼兒就是到這竹屋與公主相會,我親眼見到他在婚禮上傷痛欲絕,借酒澆愁,醉得一塌糊塗。這兩個孩子都太痴情了,做父母的,怎能不盡力成全。”她轉目瞧了嚴嵩一眼,沉重地嘆息一聲,“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救蒼兒,也只有你才有能力救他了。公主懷著嚴家的骨肉,如果能讓他們夫妻團聚,也算是天地間的一大造化”。
嚴嵩悲慼的目光中,已泛起無比堅毅的神色,“放心吧,我就是豁出性命,也要保全兒子的”。
“有你這句話,我死也瞑目了”,袁瑛展露出了欣慰的微笑,她的身子軟軟癱了下去。
“鶯鶯——”嚴嵩疾步上前,穩住了她下滑的身軀。有冰涼的液體滴落在嚴嵩的手背上,低頭一看,是紅得刺目的血滴,她剛才飲下的,是一杯毒酒。在這一刻,那份黯然神傷和心魂俱碎的感覺,震痛了嚴嵩的每一根神經。他能做的,只有諧去她臉上的淚水,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她冰涼的雙手。
“如果有來世,我們再續前緣”,袁瑛聲音細微、虛弱,每一個字卻是那麼肯定、清晰,“我死後,將我埋葬在天皇山斷情山莊的白梅林中,那座無名氏的墳墓旁……那是我的……好姐妹……這輩子欠她的……我下輩子做牛做馬……”
淚水沿著嚴嵩的面頰漫流,滴落在袁瑛已不見生命跡象的臉龐,與她的冷淚匯聚在一起,一顆接一顆的落下,滲入塵土之間。四周忽然被黑暗籠罩,月亮躲進了雲層中,似乎也不忍目睹這人世間的生離死別。
刑部監牢內,向擎蒼被關押在死囚牢中。那黑暗陰森的牢房,彷彿就是酆都城的鬼門關。嚴嵩站在牢房外,隔著柵欄,他看到擎蒼躺在草墊上,雙目緊閉,昏迷不醒。那發了黴的草墊,把一股股酸臭的黴氣送到了鼻子中。他的親生兒子,披枷帶鐐,衣衫襤褸,遍體鱗傷,臉色蠟黃。嚴嵩的心好似火燒一般的疼,他從來沒有留意到,擎蒼的眉眼,像極了年輕時的自己,還有那滿腔正氣……
案件的主審官帶著諂媚的笑,討好巴結:“這小子真是個硬骨頭,任憑嚴刑拷打,也不肯招認罪行。”
“他犯了何罪?”嚴嵩拉下臉來。
主審官愣了一下,道:“不是按照閣老的吩咐,定了勾結邪教,欺君罔上,大逆不道之罪嗎?閣老放心,下官一定用些更厲害的酷刑,逼他認罪。只要認了罪,就可判剮罪重刑,秋後凌遲處死。”
“混帳東西!”嚴嵩掄手給了主審官一巴掌。
主審官懵了,手捂著火辣辣的臉,呆瞪著雙目。
嚴嵩厲聲道:“此案疑點頗多,從今日起,停止一切刑訊,醫治好他身上的傷。待本官稟明瞭皇上,再作定奪。”他說罷揚長而去。
主審官一直愣愣地站著,不知所措。
西苑的萬壽宮,依舊終日香菸繚繞,嘉靖也仍是日日在此修道以求長生。他一身道士打扮,在醮壇前坐誦經文,看起來卻心不在焉。這幾日來他一直心神不寧,常發噩夢,夢中白木槿兩眼之中充滿了怨毒之色,恨恨地切齒道:“你不是答應我,要讓雲錦公主嫁給他喜歡的人嗎,你這個騙子、騙子、騙子……”場景一轉,榮妃渾身著火,滿臉激憤之容,嘶聲指責:“為什麼不能善待活著的人,為什麼?”榮妃的臉開始扭曲變形,竟變成了方皇后哀傷沉痛的臉,她的身後還跟著王貴妃、盧靖妃、杜康妃和應惠妃,她們的臉漸漸都被淚光所罩沒,只剩悲涼的餘音“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在空氣中悠悠迴盪。最後所有的光亮和聲音都消失了,一片死寂中,朱秀貞無助的、哀求的、慘厲的呼喊聲驟然破空傳來,聲聲不息,就像一條條小蛇,鑽入他的耳朵裡,繼而在他的體內竄動,一點點啃噬著他的身心。
嘉靖只感到頭痛欲裂,他扔下手中的木槌和罄,單手撐著頭部,長長吁氣。
“皇上,陶真人來了”,昌芳領著陶仲文進來。
嘉靖眼睛一亮,像盼來了救星,“先生來得正好,朕連日來神思恍惚,精力不濟,先生可有什麼靈丹妙藥?”
陶仲文道:“微臣今日便是為此事而來。微臣昨晚夜觀天象,發現紫薇星暗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