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太太面容沉靜地聽完了老太太這一番話,十分動容。
面對這樣的老太太,她既然這番坦誠了自己決定,既不隱瞞推諉,又不閃爍其詞,那麼,之前她所做準備的說辭已經沒有了意義。陳大太太略作斟酌,便誠懇地望著老太太道:“話雖然如此,但退親對於兩家來說,畢竟都是大事……老夫人若是肯為陳家想一想,不如先對外公佈推辭婚期。那麼,幾個月後,再談退親,也就順理成章了。”
陳大太太這話,聽著就是為了陳家的聲譽考慮。
畢竟的話,三媒六聘都過了,僅僅因為女方一時生病就要退親,那不知其中詳細因由的,只會認為是陳家薄情寡義。
老太太聞言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點頭道:“就依你。無論陳家對外是如何說辭,我們黃家都會配合。請放心。”
“那就多謝老夫人了。”陳大太太站起身,誠懇地向老太太到了謝,而後又道:“我們想去探望一下姑娘……不知是否方便?”
老太太看向黃大太太。
黃大太太在老太太陳辭的時候,眼睛已經控制不住地不斷向下滾落了。此時,聽陳大太太和陳厚蘊想要探視黃幼香。她立即生出欣喜來,感慨陳家到底沒有將黃幼香全然置於一邊不聞不問,到底還是惦記著的……但隨即心中又生出更多的酸楚難過來,眼中泛淚,道:“方便的,方便的。”
也許,她的女兒此生再無希望了。
黃大太太一想到此,就心如刀割一般。
老太太聞言便道:“如此,老大媳婦你領著親家太太去吧。”說罷,她長嘆一聲。閉上眼睛。不忍直視這一切。
陳大太太領著陳厚蘊向老太太行禮拜別,而後攜了黃大太太的手,用力握了一握。黃大太太一怔,看向陳大太太和陳厚蘊。淚意稍收。道:“親家夫人。走這邊。”
唉。
事到如今,還能說什麼。
黃大太太心思重重,將陳大太太和陳厚蘊領到了黃幼香的閨房外。便停住腳,看了一眼陳厚蘊,嘆息道:“……我就不陪你們進去了。”
女兒頭次昏迷清醒之後,曾偷偷地對她說,想要親自見一見陳厚蘊。黃大太太也知道,這一對小兒女才私下在進香時候聚過,兩人相處頗為融洽,自己大兒媳回來的時候還說這是一樁再好沒有的姻緣……只是這一樁姻緣,為何沒有得到菩薩保佑呢?香兒她自幼就與人為善,怎麼善無善報,偏偏是她躺在床上受苦!而且延誤終身!
黃大太太又不禁抹了一下眼睛。
陳大太太點點頭,與陳厚蘊一起,踏上了臺階。有丫鬟開了門,兩個人跨入門檻,走了進去。
屋裡充滿了重重的藥味,只有落葵和落錦在守著。這二人都是黃幼香的貼身婢女。不如為何,並沒有用炭盆,顯得極為淒冷。
見二人進來,落葵拉著落錦福身行禮,低聲道:“姑娘剛才才醒。”說罷,她們便讓開來,退到了門邊,遠遠守著了。
陳厚蘊上前一步,緩緩拉開了床幔。
黃幼香背靠一個厚厚的軟枕,半臥在床上。在陳厚蘊拉在床幔的一瞬間,她看向了這裡,正對上陳厚蘊的眼睛。片刻之後,她又轉了目光,向陳大太太歉意地道:“請恕幼香有恙在身不能起身行禮之罪。”
“乖孩子,你別多心。”陳大太太心中一酸,眼中不禁也溼了。
之前她親自見過幾回的,黃幼香一直都是個十分健康的姑娘家。她身體勻稱,肌膚白裡透紅,一頭烏壓壓的青絲總是讓人羨慕稱讚……但現在,她卻一下子變得蒼白而消瘦,躺在這裡連動彈的力氣都沒有,只能轉動著眼珠……而她那一頭那樣好的青絲,如今暗淡無光不說,竟然是全落了!
是的,黃幼香的頭髮全沒了!
她躺在那裡,露出青白色的頭皮,看著讓人心中發顫!
陳大太太心中生出無邊的憐憫來,取了邊上的一個粉紅繡梅花的絲帕輕柔地替黃幼香包住了頭,一邊酸澀地道:“……好孩子,讓你受委屈了。”
“我還好。”黃幼香虛弱地笑了笑,道:“其實並沒有中什麼厲害的毒,不過是一來沒了力氣,二來丟了頭髮。並不算什麼。”
力氣總能恢復。頭髮也會長出來新的。
黃幼香從最初的震驚痛苦難以置信等等情緒中走出來之後,便就想通了:只要沒有傷及她的根本,她就並不用害怕難過。以後……就算是與陳家退親,她還有一副好身體,難道就一定走不出一條路來?
只是,還是有些不甘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