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晴身子一震,不由地摘下帷帽看過去。
少年生得濃眉大眼,寬鼻闊口,肌膚略黑,面相很忠厚老實,只除了那雙過於靈活的眼眸。
楚晴毫不掩飾自己的懷疑,“我聽說外祖父一家在回老家的路上遇到了劫匪,滿門十二口,無一生還。”
“他們怕主子責罰故意這麼說,”趙芃“哼”一聲,神情卻暗淡下來,“不過事實也相差無幾,要不是我突然腹痛要解手,恐怕也早死了。”
時隔九年有餘,趙芃還清晰地記著那天的情形。
剛過完二月二沒兩天,天仍然冷著。當時已近黃昏,他們一行五輛馬車急匆匆地趕路準備在天完全落黑之前尋到投宿之處。
他不知吃了什麼不合適的東西突然鬧起肚子來,奶孃急急忙忙地帶他下車去解手。那年他七歲,已經懂得害羞了,為怕被人瞧見,特地往稍遠處找了個僻靜揹人的地方。
剛提上褲子準備沿著原路回馬車,就看到四個黑衣人騎著高頭大馬從遠處疾馳而來,話也不說一句,掄起刀劍就砍。
他聽到馬的嘶鳴聲,聽到父親的怒喝聲,聽到祖母的喊叫聲,還聽到妹妹的哭泣聲,他想跑過去,卻被奶孃死死地箍在懷裡,嘴也被她緊緊地捂住,掙也掙不脫,喊也喊不出聲。
不過片刻工夫,一家老小盡都倒在了血泊裡。
黑衣人一具具數著屍體,“少了個小孩兒。”
領頭的挨個馬車搜了搜,渾不在意地說:“少了就少了,一個孩子肯定不知道那事兒。不過回去見了國公爺,知道該怎麼說?”
黑衣人笑呵呵地說:“明白。”
夕陽的餘暉裡,趙芃清楚地看見那人雪白整齊的牙齒——就在滿地血腥裡,那人竟笑得露出了白牙。
他們之所以沒想到乳孃,是因為祖母心善,半路上遇到個婦人,說搭一程車往濟南去。
黑衣人殺完人,就開始翻檢東西,衣服綢緞毛皮全不放過,又把金銀首飾湊到一堆,細細地扒拉著。
又過了一陣子,天色漸漸暗下來,黑衣人道:“頭兒,四處都找遍了沒看到那封信,回去怎麼跟國公爺和娘娘交代?”
領頭那人轉一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狠厲地說:“首飾大傢伙分了,其餘東西都燒掉。”
黑衣人應一聲,打燃火摺子扔到那堆綢緞上,沖天的火苗幾乎映紅了半邊天。
趙芃與奶孃趴在糞便附近的地上,一動不敢動,直到黑衣人離開許久才掙扎著站起來,卻不敢往近前去,遠遠地磕了三個頭。
兩人沒再回登州,一路跋涉著到了奶孃的老家青州。
事隔多年,趙芃仍然記著那天的事兒,記著黑衣人說過的話,“回去怎麼跟國公爺和娘娘交代?”
萬晉朝國公有四位,而國公府裡還出了位娘娘的卻只有安國公謝家——
☆、第28章 險境
冬陽從糊著高麗紙的窗戶照射進來,給屋子增加了些許暖意。
趙睿的臉被溫柔的陽光照著,眼底有什麼東西晶瑩閃亮,待要細看,卻什麼都沒有,唯唇邊噙一絲淺笑,似有若無。
分明是在悲傷,卻偏偏做出副笑臉來,讓人看了更覺得難過。
楚晴心頭湧上股莫名其妙的的情緒,壓抑得令人難受。
她的生活本是如此簡單,就是想爭得祖母一絲寵愛,在府裡的日子能舒心點兒,然後說門過得去的親事,平安平淡地過日子。
誰知突然冒出來一位表哥,說外祖家揹負著血海深仇。
楚晴有片刻的迷茫,垂了眸,輕聲地問:“你說這些給我聽,又為著什麼?”
她年僅十歲,手無縛雞之力能幹什麼?
再者,她對於外祖家實在沒有感情,更沒想過要替他們報仇雪恨。
趙睿凝視著楚晴,她穿件極普通的青碧色繡粉白月季花素緞襖子,梳著雙丫髻,髮間插著珍珠花冠,珍珠的光澤映襯著她白淨的肌膚愈加潤澤。
雙眼秋水般明澈,卻隱隱染了紅。
此時她已仰了頭,巴掌大的小臉稚氣未脫,睫毛處一滴清淚像是雨後枝葉上滾動的水珠,彷彿下一刻就要滾落下來卻偏生顫巍巍地掛著。
趙睿有剎那的衝動,想替她拭去那滴淚,手伸出來又藏到了背後,淡然一笑,“不為什麼,就是憋在心裡久了,想找個人說一說……在這世間我只餘你一個親人了。去年春天奶孃過世後,我就到了京都,原想尋姑母的,後來才知道姑母也早就去世了。我特地在真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