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一啟開; 平煜往內一望,就見林之誠立在房中,定定朝這邊看過來。因身子尚未復原,他需得用雙臂撐在圓桌上方可勉強站穩,面上沉靜如前,可落在桌沿上的衣袖分明已微微抖動起來。
在他身後不遠處; 一張春凳倒在地上,似是方才起身起得太急,不小心碰倒所致。
等到林夫人垂眸進了房中,林之誠的臉部線條再也維持不住,扶著桌沿,趔趄往前走了幾步,張了張嘴,似要說什麼,可眼看林夫人走近,又停步,木著臉望著她,半晌未開口。
平煜聽洪震霆提過林之誠的為人和性情,知道他一貫寡言,就算心緒大起大落,也甚少在臉上流露出來。
此刻見到林夫人,林之誠的反應倒是比自己想的還要激烈幾分,可見洪幫主所言非虛,林之誠果然極為愛重這位髮妻。
相形之下,林夫人卻異常淡漠安靜,不但未曾抬頭看林之誠一眼,臉上更不見半點變化。走到屋中,在離林之誠尚有一段距離時,便堪堪停步。
平煜在一旁看了他二人情形一會,只覺屋中氛圍彷彿凝固了一般,說不出的滯悶,不願繼續在屋中逗留,便開口道:“林之誠,我已將你夫人毫髮無損地接來,一會你二人可在房中敘舊,期間不會有人前來相擾,往後這一路,我會遵守約定。竭力護你夫人周全——”其餘的話,他因知林之誠心高氣傲,不肯再贅述。
林之誠眼睛仍望著林夫人,低了嗓音道:“放心,我自會守諾。”這話卻是衝平煜說的。
平煜點點頭,不再多話,轉身走到門前,將門掩上。
又令護衛將門窗守好,眼看連只蒼蠅都飛不進,這才放了心,跟李攸往外走。
兩人一道去看了李珉和陳爾升,見二人已然能吃能睡,鬆了口氣。平煜因掛心傅蘭芽,一從李珉處出來,便跟李攸分道揚鑣,回到正房。
為著昨夜的變故,府中幾處院落都已被打壞,不少人的下榻處重新做了安排,傅蘭芽主僕也被挪到府中西北角的一處小小院落。
所幸的是,這住處不比之前那小院,離正房不算遠,若有變故,幾步便可趕到,再方便不過。
回到正房,他沐浴換了衣裳,又胡亂用了些早膳,出了院子,往傅蘭芽處而去。
繞過一個轉角,沿著小徑走到盡頭,到了傅蘭芽的院外,這院子外頭種著幾株參天大樹,綠蔭森森,極為僻靜,原是老侯爺晚年時用來靜養的所在,故院中佈置剛硬有餘,婉約不足,實話說,本不適合做女子閨房,但經過昨夜一遭,別無選擇,不得不暫且先將傅蘭芽安置在此處。
到了近前,他立在門牆外,凝神聽了一晌,見裡頭鴉雀無聲,心知傅蘭芽多半在歇息,略放了心,回到正房,將許赫等人招來,重新做了一番安排,等幾人離去,自己也上床睡下。
一覺睡至晌午方醒,起身後,正立在床前穿衣裳,許赫過來找他。
進屋後,許赫回稟道:“林夫人在林之誠房中逗留了許久,在此期間,屋中曾傳來爭執和啼哭聲,持續了許久。後來林夫人出來時,眼睛含淚,似是哭過。林之誠臉色卻比先前還來得差,見了屬下,他只說有話要對平大人說,餘話一句不提。屬下便將林夫人安排在林之誠隔壁廂房,又安排了飯食,這才過來給大人回話。”
平煜點點頭道:“你先帶人去安排,我一個時辰後再來。”
等許赫退下,喚了下人進來,立在桌前飲了口茶,若無其事問:“傅小姐處可安排了午膳?”
下人忙回道:“回公子的話,因大夫吩咐傅小姐的藥膳需得掐準火候,得熬足了時辰,不得倉促,免得影響藥效,故廚房熬製兩個時辰,剛剛才做妥,正要給傅小姐送去呢。”
平煜聽傅蘭芽仍未用膳,正合心意,便點點頭,放下茶盅,拿了刀出門。
路上卻想著,傅蘭芽的那兩道藥膳用來給她補身正好,對他來說卻過於滋補,吃了之後,氣血太旺,夜間偶爾還會流鼻血,下回索性讓廚房再添一道尋常的菜,也免得每回得空去找她時,都得陪她一道吃藥膳。
這麼想著,到了傅蘭芽門前,因諸人都在外院,無他准許不得進來,內院中一個閒雜人等都無,他左右一顧,確定周圍無人,便進了院,快步穿過院中那兩株雪松,走到門前敲門。
少頃,便聽一陣細碎腳步聲,林嬤嬤過來開門,見到他,忙道:“平大人。”
平煜唔了一聲,進了房,就見傅蘭芽香腮帶赤,雙眼微餳,正坐在榻上揉眼睛,似是濃睡剛醒,臉上還有些怔忪之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