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陸聽溪道:“你今日何必冒這等險,我看皇帝還是對你頗多庇護的,先前讓你兼任左春坊大學士時,言官們幾乎全部跳腳,但皇帝還是力排眾議,極力促成了此事。我聽祖父說,皇帝與內閣集議此事時,內閣那邊也是大半反對,可皇帝十分堅決,還讓他們以你為楷模。”
“淘淘想想,皇帝為何要讓他們以我為楷模,又為何要那樣極力維護我、促成此事?皇帝實質上不是在維護我,而是在立威,在向朝野上下廣而告之,但凡忠君,必能高升。”
“那他這回可是信了你?”
“與其說皇帝信了我,不如說皇帝厭了常義。皇帝的每一步都是從他己身之利出發,縱是對太子,他也無甚慈父之懷。先前有道官說太子與他十年內覿面會給他帶來災殃,皇帝就信了個十足十,竟當真不與太子相見。如今離十年還有七年,可以想見,這七年裡,皇帝只會召東宮講官來督促太子的課業。而太子那邊,素日相處最多之人便是東宮講官與身邊內侍。”
太子生母早逝,按說是要送到皇后膝下教養,但咸寧帝既不能與太子相見,就不好讓太子住在後宮,於是另派了宮人內侍照拂。論起來,咸寧帝也是個會做戲的,分明早在不知多少年前就已厭倦了皇后,但為表自己嫡庶分明、不忘糟糠,還要在外人跟前做出與皇后伉儷情深的模樣,每月都要抽出工夫去皇后宮裡坐坐。
陸聽溪輕嘆:“我曉得了。”
謝思言很快岔了題,又想起一事,問他送去的書她可看了。陸聽溪一頓:“看了沒幾頁,被三姐拉出去耍子了,就沒看了。”
“那你可要抓緊看,頂好每日睡前都翻一翻,若有哪裡不懂,儘管來問我。”
陸聽溪問:“我怎麼覺著你總攛掇我,那書裡有什麼?我看了開頭,瞧著跟三姐給我講的那些話本傳奇之流差不多。”
謝思言一把將小姑娘撈到身前:“你三姐看的能跟我送的相較?你往後面看就知道了,不一樣的,我送你的都是好東西,千萬莫要讓人瞧見。”
暮春之後,轉瞬即交夏日。常義沒把差事辦好,皇帝還要尋人頂上,思來想去,便將這差事轉交給了謝思言。謝思言用了一月多的工夫將此事辦了個圓滿,歸京之後,咸寧帝給常義的處置也下來了,貶至九品主簿,下放廣東瓊州。
常義出獄前夕,謝思言去了牢裡探視。
瞧見謝思言來,常義扶著牆勉力立起:“隨我去豐潤的那兩個閹人,是你的人?是你故意讓那兩個閹人激我,故意引我說出那些話來的,是也不是?”
“常大人到現在竟還不忘構陷我,我不知常大人在說甚。”
常義生了癰疽的臉扭曲了一下,踉蹌著衝過去:“真真是黃鐘譭棄瓦釜雷鳴,陛下竟是信了你這雞賊小人!”
謝思言側身避開,淡聲道:“常大人莫要做出這等胸懷大義的凜然模樣,倒好似大人是天下頭一等的賢明之臣一般。另,常大人可以喊得更大聲些,‘黃鐘譭棄瓦釜雷鳴’這種話都敢吼出來,我看常大人還是覺著陛下罰得輕。”
常義一噎,皇帝若知他這般說,確實只會怒上加怒,他方才真是惱糊塗了。
“不過常大人既總認為是有人構陷與你,那想來也是做了虧心事了,只是不知常大人都做過什麼虧心事,可還記得?”
常義面色數變,最終詭笑一下:“是我又如何?誰讓你父親多管閒事!當年陛下初登大寶,兵部侍郎聶勝對陛下多有不敬之言,又對彼時被陛下貶謫的一眾老臣頗多憐憫,後頭適逢隴西大旱,陛下以之為欽差,命其前往賑災。”
“聶勝赴任前,不住問戶部要賑災錢糧,戶部沒給,與他說戶部一時週轉不來,讓他先從當地常平倉內調糧賑濟,那蠢貨竟當真信了,”常義突然哈哈笑起來,“等他到了隴西,發現常平倉早就被搬空了,一道道奏章遞上來催要錢糧,但內閣始終不批。聶勝後頭急得沒法子,竟是強行調了隴西衛倉的軍糧,要拿去賑災。但隨後又被衛所駐軍要了回去,當地百戶千戶一眾武將連命上奏,彈劾聶勝妄調軍糧,要求嚴懲。”
“聶勝無糧救災,後頭連封家書送出去,將自家搬空了也是杯水車薪。他遞上來的最後一道奏章竟說什麼天下生民皆君父之子,子有難,焉有不救之理?真是小題大做,不過是餓死了幾個庶民而已!內閣起先壓著這本奏章沒敢讓陛下瞧見,後來還是被陛下知悉了,陛下瞧了之後,將聶勝的奏章一把摔在地上。聶勝最後在千萬災民跟前自裁謝罪,那幫刁民竟就因此暴動,連什麼要為聶大人報仇這等渾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