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茶水上來,謝宗臨揀了其中一本札記,坐下攤開,一面斥他字跡潦草,一面去端被長隨放到手邊的青花斗笠茶盞。
“父親……”謝思和驀地出聲。
謝宗臨問何事,謝思和略滯,又笑道:“沒甚,就是這莊上的器具粗簡,委屈父親湊合了。”
☆、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恰此時; 謝思和的長隨進來,在他耳畔嘀咕了幾句。
“兒子先出去一趟; 父親稍候。”謝思和吩咐左右好生伺候著,作辭出去。
不多時,謝思和折返。他重新坐回時,瞧見對面的謝宗臨茶盞中的茶已少了一半,問謝宗臨覺著這茶水如何。
謝宗臨道:“還欠些火候。”
謝思和並不懂茶,橫豎國公府的茶就沒有不好的,他只是覺著什麼武夷名叢、什麼蒙頂茶,滋味都差不多。他更不懂火候、茶具這些; 不過他父親既這般說; 那他附和幾聲便是。
謝宗臨查問了謝思和的功課; 直是攢眉:“你鎮日裡除了吃便是睡?怎還是從前的模樣; 沒一絲進益?”
謝思和起先還只打哈哈; 後頭見父親追逼不休; 不耐道:“父親可曾想過; 兒子住在這等地方; 每日吃糠咽菜,您還只讓吃雜麵窩頭,連口白麵饅頭都不給吃,兒子過得簡直乞丐都不如,一天到晚力氣乏乏; 哪裡有心思念書?”
謝宗臨冷笑:“說得倒好似你當真知道乞丐吃的什麼一樣。你怎不去看看那些寒門子弟的日子都是如何過的?你而今尚能吃飽穿暖; 便已是強過許多人了。照你這樣說; 那些窮無立錐、飽受凍餒之苦的寒門子,都不必唸書了,等哪一日得過飫甘饜肥的日子,再去撿起書來唸,可是這般?”
謝思和梗著脖子道:“他們那是命不好,生來窮酸命,自得受著。他們若不刻苦唸書,將來說不得連個媳婦都娶不上。父親又沒過過這等窮苦日子,父親若能來體嘗一二,說不得就能知道兒子唸書上頭為何懈怠了。”
謝宗臨拍案:“學問上沒一絲長進,反倒學會犟嘴了!那你從前在家中衣食無憂,為何又不肯安生唸書?!”
謝思和見謝宗臨說話中氣十足,一頓。
從他第二次進來至今,已過了半柱香的工夫,為何謝宗臨丁點反應都無?
謝思和正走神,忽覺不對頭,一陣威逼迫近,頭頂的被注視感也愈加強烈。他滯了一滯,扭頭就瞧見謝宗臨已立在了他跟前。
“你在等什麼?”
謝思和一愣,下意識道沒什麼。謝宗臨冷冷一笑:“是麼?”
在謝思和尚未反應過來的當口,謝宗臨倏地擎了那餘下的半盞茶到謝思和麵前:“喝下去。”
謝思和愣怔片刻,忽而想到一種可能,幾乎頭皮炸裂。卻仍想勉強保持鎮定:“父親若是覺著這茶不合胃口,兒子可命人給父親換……”
謝宗臨笑意森寒,一把掰開謝思和的嘴,將剩餘的半盞茶一股腦灌入他口中。謝思和掙扎不住,斷續大呼謝宗臨這是瘋了,命一旁的長隨上前阻攔,但他喊了半日,沒有一人應聲。
待到茶盞終於見了底,謝宗臨才將之擱回桌上:“滋味如何?”
謝思和嗆咳半日,驚怖抬頭。
那茶盞裡的茶水雖則只剩一半,但謝宗臨硬生生擰著他的嘴給他灌進去一多半。只要一思及那茶盞裡放了什麼東西,他就驚恐萬狀。須臾之間,彷彿渾身上下都蔓開一陣燒灼一樣的痛。
“是不是覺著詫異,茶水少了一半,我為何沒事?我方才已說了,還欠些火候。”謝宗臨淡漠道。
謝思和顧不得許多,轉頭命人作速去叫大夫來。謝宗臨卻在背後道:“我們不過父子敘話,叫什麼大夫?”給左右家下人等使個眼色,示意按住謝思和。
謝思和猛地回頭,伏跪下來:“縱兒子有千萬個不是,終歸也是父子一場,父親何必趕盡殺絕!兒子不知父親是如何知曉的,兒子如今已是知道錯了,父親是不是好歹放兒子一條生路……”
謝宗臨冷眼俯視謝思和少頃,陡然將他拽起:“想活命?”
謝思和不住點頭。
“那就聽我的話。”
……
謝宗臨走後,謝思和直到傍晚才緩過來些許。
母親先前罵他蠢,說他不該去與外人聯手戕害謝思言,但母親此前還不是在這上頭栽了。所以他以為母親此番是做了周密的籌備的,於是行事就多少有了些底氣。
不曾想竟還是被謝宗臨察覺了。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