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未起得這樣晚過。丫鬟們說,謝思言已去老太太並賈氏那頭打過招呼了,幫她免了晨起問安,她聽了愈加羞赧。不論謝思言給她尋的什麼藉口,明眼人一看就知她是為何晚起。
不過,失而復得的一對天竺鼠給了她些許慰藉。
據說這對天竺鼠是謝思言一大早就從外面拎回來的。天竺鼠不負鼠名,生來膽小,驟聞高聲都會嚇得竄回窩裡。不知是否今晨被謝思言嚇著了,被她重新放回籠中後,也還是一副哆哆嗦嗦的慫樣,連那豬叫一樣的哼唧都不嘹亮了。
她正張羅著給天竺鼠餵食,謝思言從外頭進來。
“你昨晚打哪裡發現它們的?我怎生覺著它們都瘦了一圈。”她低頭輕撫天竺鼠柔軟光順的被毛,心疼道。
謝思言朝耗子窩裡相偎相依的兩隻天竺鼠投去冷淡的一瞥:“至多也就餓了一晚,哪裡就瘦了?鎮日吃得比豬都多,胖得活像是兩根成精的灌臘腸,你看它們扭身子時,像不像兩灘流動的肉糜?”
“那是虛胖,去掉毛就沒那麼胖了,你不信捏捏。”
謝思言當真朝籠子伸出手,兩隻天竺鼠嚇破了鼠膽,扭著滾圓溜肥的身子四處亂竄,扯著嗓子發出殺豬一般的慘嚎。最後擠做一團,好一副苦命鴛鴦的模樣。俯瞰下去,宛若兩碗拼在一起的肉糜。
謝思言嗤之以鼻:“什麼天竺鼠,就是投胎到耗子身上的豬。不知道的聽見這動靜怕還以為我這院子裡養了兩頭豬。”又道,“那賈悅非但想暗算你,還偷走了你的大耗子,父親說了,賞她兩頓家法,然後讓她孃家人將她領走。”
陸聽溪道:“她不是謝家的人,如何受謝家的家法?”
“她雖不是謝家的人,但她是在謝家的地盤上犯了事,父親眼裡揉不得沙子。他興許還是不大認可你,但他是個極講宗祧章程的人,你是他兒媳婦,在外人面前,他是一定會對你多加回護的。況且這樁事,也關乎他與謝家的臉面,賈悅觸到了他的逆鱗了。”
謝思言目光沉沉:“只不過……”
陸聽溪等著他的下文,他卻並不繼續說下去,轉了話頭。
謝思言目光幽微。
只不過,兩頓家法如何能消他心頭之氣呢。昨晚他若是未能及時趕到,會是怎樣的後果,他根本不敢設想。
再者,也是時候清理賈氏了。
萬壽聖節這日,文武百官與內外命婦例行入宮朝賀。
因著謝思言平定寧王之亂功勳卓著,陸聽溪破格得了封誥。謝思言除卻晉為次輔之外,還得了太子太師的虛銜——三公、三孤並太子三師、太子三少均屬虛銜,俱係為勳戚文武大臣加官、贈官之用,是個錦上添花的意思。
太子太師秩從一品,天興帝就於破格之外再破格,給了她一品夫人的誥命。她如今的誥命品級比她祖母都高,是外命婦之中,除卻公侯伯夫人之外,品級最高的了。
外命婦之中,國公夫人品級最高,其次是侯夫人和伯夫人。這些丈夫爵位加身的夫人們凌駕於品官夫人之上,又因著魏國公府門庭煊赫,賈氏甫一現身,就被一眾命婦圍了起來,逢迎不絕。
陸聽溪不以為意。賈氏而今多方顧忌,對她格外關照,她跟她總還是能維繫著表面這層敦睦。
命婦朝賀畢,又用了膳,陸聽溪正觀歌舞,忽然內急。太后宮中她是常來的,也沒喚宮人引路,一徑出了大殿。
從東淨出來,她正打算折返,卻聞得一陣細碎的私語聲從蓊鬱花木後傳來。她不想湊什麼熱鬧,回身打算放輕腳步離開,沈惟欽的笑語傳來:“姑娘而今成了一品夫人,就六親不認了?”
陸聽溪步子一頓,想作速離開,沈惟欽的舉動卻遠快於她。
“姑娘跑這麼快做甚,我又不會滅口。”沈惟欽擋住她的去路。
陸聽溪道:“不知殿下有何指教?”
沈惟欽端凝她,俄而,語調轉低:“私底下,姑娘可以不必這般拘謹的。對我直呼其名也可,如果姑娘肯喚我一聲‘阿欽’,那最好不過。”
陸聽溪抽氣;“殿下明知我不會這樣,下回不要開這等玩笑。”
“我可沒有跟姑娘玩笑。姑娘骨子裡根本沒把我當成楚王,那何不叫得隨意些,”他見陸聽溪張口否認,淡笑道,“姑娘若當真將我當成什麼勞什子親王殿下,就不會只在口中喚‘殿下’,卻極少行禮。若換做旁人見我不禮,我一早就處置了,可姑娘就不同了,不論姑娘如何待我,我都受著。姑娘在我這裡,永遠有特權。我對著姑娘,也從未拿過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