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聽溪中覺方起,就聽丫頭說謝家來人了。
謝老太太跟謝思言祖孫兩個,帶著一眾家下人等,攜禮登門,浩浩蕩蕩,活像是來下聘的。
她去到物華院正廳時,謝老太太正跟謝思言說話,聽得動靜,屏退左右,抬頭招手,笑眯眯道:“孫媳婦快過來,我帶著思言來給你賠罪來了。思言說了,他有好些話要跟你說,還說你若不肯寬宥他,他就把這搓衣板跪穿。”說著話,掀開那個紅木箱蓋,指了指內裡擺得齊齊正正的搓衣板。
謝思言偏頭。他夢裡都不會說這種鬼話。
老太太戳他一下:“說話!在家中不是說不接回媳婦就不回去?還特特管我討了塊搓衣板來,以表決心。”
謝思言倏地看向陸聽溪:“你要跟我和離?”
陸聽溪一怔,才要張口,就瞥見了老太太遞來的眼神,腦袋埋了少刻,昂首繃起小臉:“沒錯!你那日是當真惹惱了我,你這樣萬事瞞我、讓我跟個傻子似的為你白白操心不是一次兩次了。我若一再姑息,你只會給我來個再三再四。”
謝老太太恨鐵不成鋼地看了眼孫媳婦。
她這孫媳婦生得面嫩,素日脾性又久慣軟和,嗓音還嬌嬌的,鶯囀一樣,眼下竭力端起臉來,也沒有半分氣勢,反而撒嬌一樣。
陸聽溪瞧見老太太的神色,頓了頓,又將嘴角往下壓了壓,朝謝思言揚揚精緻漂亮的下巴:“不是說要跪搓衣板嗎?跪吧,我看著的。”大剌剌叉起腰,偷偷睃了老太太一眼。
老太太讚許點頭。
謝思言立在搓衣板前,斜乜陸聽溪:“你當真捨得讓我跪?我這幾月間奔波不斷,都沒顧得上緩過氣。”
陸聽溪挺胸:“不是你自己說,不得我寬宥就要將這搓衣板跪穿嗎?我還沒寬宥你呢。”
老太太一拍大腿:“可不是!這可是他當時信誓旦旦撂下的話,還說他這人從來說一不二。”
謝思言深深吸氣。
他怕真是個入贅的上門女婿。
陸聽悄悄盯著謝思言。她實在好奇謝少爺這樣從小橫到大的人究竟會不會跪。
謝少爺低頭盯著搓衣板看了半日,忽然道:“你既暫不欲回,那我就先回了。”掣身離去。
謝老太太盯著孫兒快得彷彿要飛起來的背影望了少時,重重一哼。
男人果然都愛面子,她這孫兒強橫慣了,終究還是拉不下臉來。
謝思言出了門,行了不多遠就碰見了趙景同,被對方請去了擎杯樓吃酒。趙景同新婚不久,坐下不多時就開始跟謝思言倒苦水。
“女人真難伺候,大抵也是我慣她慣得狠了,您不曉得我那媳婦有多不講理。我跟您學一段。”
趙景同雙手撐桌,身體前傾:“有一回,正逢著她小日子,又趕上我們正鬧不快,我就吩咐丫鬟給她備個湯婆子,想讓她消消氣,當時跟丫鬟說話的時候稍長了些,被她瞧見了,她就說我想收用了那丫鬟。我再三解釋,她瞪著我說不聽不聽不聽。”
“我就說,那好,我不解釋了。”
“而後您知道她說什麼嗎?她氣勢洶洶地拍桌,惱道,”趙景同捏細了嗓子,學著其妻的神態語調,“好啊,你連解釋都懶得解釋了!趙景同你沒良心!”
謝思言喝了口清河酒:“夫綱不振的下場。你若一開始就鎮住她,何至於此。”
“誰說不是呢,”趙景同看向謝思言,“謝閣老這般欹嶔歷落、威嚴赫赫,在家中定是地位超然,令閫想來在閣老面前都不敢耍小性子吧?爭吵更是沒有的吧?”
謝思言慢條斯理飲罷杯中酒,命一旁的酒保盛一碗秘製排骨湯,瞥了趙景同一眼:“還好,內子一向嫻靜。”
趙景同撫掌:“誒,我就說,還是閣老壓得住場。我聽聞有些懼內的同寅,還有被老婆罰跪搓衣板的。您說說,這是大丈夫能幹的事嗎?正所謂,‘男兒膝下有黃金,豈肯低頭跪婦人?’還好賤內沒提過這一茬。她回頭若讓我跪,我是絕不肯屈膝就她的!”
趙景同說著話,忽而想起對面的閣老出身豪門巨室,頓了下:“閣老可見過搓衣板?”
謝思言淡定嚐了口排骨湯,低眉輕嗤:“也就偶爾遇著府上下人洗衣時見過一兩回。”
趙景同嘆道:“閣老真真大氣。誒,不如這樣,我改日讓賤內去國公府拜會世子夫人,說不得她與世子夫人處多了,也能學些溫婉柔順的嫻靜秉性。”
他見閣老一滯,擔心自己哪句話說得不妥,緊張詢問可是有何不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