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卒解釋說,謝閣老自進來就要求不斷,不是要換飯菜,就是要換床褥,後頭又說嫌牢裡悶得慌,要他們端棋具跟棋譜來,供他打發工夫。首輔倒也不想苛待了謝閣老,命他們有求皆應。
沈惟欽神容淡淡。仲晁這是覺著謝思言時日無多,想看看謝思言還能如何折騰而已。
揮手命獄卒退下,沈惟欽回身看向漫然落子卻仍姿態灑落、腰背挺直的謝思言:“世子真真好興致。卻不知世子當年欲除我時,是否料到了自己今日的處境。”
謝思言慢條斯理將黑白棋子揀回棋罐裡:“殿下若非來落井下石的,就來跟我下上一盤,我隱約記得殿下棋藝上佳,不知隔世之後,是否有所倒退。”
沈惟欽竟當真喚來獄卒,開啟了牢門,入內坐到了謝思言對面的草垛上。
謝思言抬眼輕瞥:“膽氣可嘉,竟不怕我扣了你當人質。”
“世子怎就篤定能扣住我?萬事都不要過於自信。”沈惟欽說話間,已開始落子。
“如今殿下面前有兩條路,”謝思言緊接著落下一子,“卻不知殿下要如何抉擇了。”
沈惟欽不接話,突然道:“世子不過是佔了天時地利人和而已,不是麼?姑娘先前厭惡世子,相較而言,姑娘對我看法更好,我當初但凡有江廓那樣的出身,後面還有世子什麼事呢?”一頓,輕笑,“也不能這樣說,說不得還能請世子來喝一杯喜酒?”
謝思言眼皮都沒抬一下:“你太小瞧我了。”
饒是沈惟欽玲瓏心思,此刻也捉摸不透謝思言這話的意思究竟是小瞧他的心智手段還是小瞧他對陸聽溪的執著。
也或者,二者兼有。
將至終盤,二人卻皆是自若從容,不見半分錙銖對搏的劍拔弩張。
沈惟欽深思熟慮落了一子後,道:“世子身陷囹圄還能有這份鎮定,卻不知是否另有籌謀?”
謝思言舉動微頓,似笑不笑:“殿下倒是直爽。面臨這番境地,我自是想要自救的,只還沒想好要選哪條路,殿下可願為我指點迷津?”
他說話間,正好抬手擎子,微弱天光從高牆上開的小窗內漫漏進來,潑灑在他微曲的左手長指上。
那上頭戴了一枚鴉青寶石烏銀戒指。那寶石竟似是被雕成了個什麼物件,但限於角度,兼且光線昏暗,他看不清具體模樣。
沈惟欽輕笑。
謝思言又不是左撇子,卻要用左手拈子,其用意不言自愈。
他垂眸,在棋枰上按下此局的最後一子。
……
陸聽溪這幾日閒得簡直要長毛。如果不是她出門前將那一對天竺鼠抱了來,此刻怕要將這莊上的一草一木都畫一遍才不至於閒到在院中打滾。
謝思言說一月之後再來,可眼看著要到一月之期了,他還沒個人影。非但如此,她這裡彷彿與世隔絕了一般,京中的訊息一毫也打探不到。謝思言似對莊上的人特特交代過,從莊頭到伴當,一個兩個只要瞧見她出門,就要叫上百來個護衛跟從,陣仗十分誇張,且但凡她離開莊子超過一里地,這幫人就要請她回去。
故此,她這近一月以來,只出過一兩次門。
來莊上滿一月這日晚間,她盥洗之後,將天竺鼠的小窩搬到自己臥房裡,掩了門,坐到桌前跟天竺鼠說話。
“說一月後來接我的,可如今連個人影都沒有,”她趴在桌上,輕順天竺鼠柔軟絨毛,“你們說,他現下人在何處,在做什麼呢?”
兩隻埋頭吃草的天竺鼠抽空發出一陣低低的咕嚕聲,算是回應了她。
陸聽溪支頤:“你們兩個倒是恩愛得很,連這肥乎乎的身形都如出一轍。將來要是生出一窩小耗子來,怕還要再多做個窩。”
她前兩日驚喜地發現,那隻母耗子有了身孕。這種狀況是要分籠的,她正著人尋材做窩。
自打母耗子有喜之後,不吃草時總是打嗝兒,吃喝過後,又有想吐的徵兆,然則總是乾嘔,食量也見少,頗似人害喜。
她深嘆於造化神奇,看來這世間做母親的大多辛苦,無論人還是耗子。
跟天竺鼠閒磕牙一回,她轉去寢息。
一隻腳才落到床前的紫檀足踏上,驟聞“嘭”的一聲,一驚回頭,就瞧見一道人影破窗而入。
她張口欲呼,被那人飛快捂住了嘴。
陸聽溪奮力掙揣,那人轉到她面前來:“是我。”
這道熟稔的聲音入耳的瞬間,陸聽溪登時舒了口氣。隨即陡然想起懷孕的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