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發地圓潤了,挺著大肚子,宗伯一手捻鬚,一手指指衛希夷,又指著許後那裡,道:“她本蠻人,先臣事南君,次又寓居祁叔府上,再次前往中山,如今稱臣於王陛前。這樣變化無常之人,王后為何欣喜?”
太叔玉一看宗伯,就知道原因了。此事還是風昊造的孽,想當年,宗伯這個同門,揣著熱炭團兒一樣的歡迎之意去迎接風昊,因為揭了偃槐的舊底,被風昊給打了一頓。此事被太叔玉派去的探子知曉,如實稟告了太叔玉。
老師欠下的債,現在要學生來還了!
其時並不提倡什麼從一而終,然而如果做到了,也是要被稱讚的。如果做不到,那也沒什麼。此事刁毒的地方就在於,衛希夷與女瑩是朋友,一句“王后自己請罪的”說出來便什麼事都帶過去了,可女瑩就面上無光了。
這樣的事情,衛希夷是不會做的。
太叔玉道:“宗伯醉了。人的出身不由自己,長大之後,才是要看自己的選擇。況且,天意弄人……”
宗伯大概是真的醉了,一擺手,粗暴地打斷了太叔玉:“世有浮萍、有喬木,當贊喬木!”
偃槐亦有坐席,數年來,倒也與姜先相處不錯。姜先幼年喪父,偃槐這位老師正式填補了這個空白。不似容濯猶以君下自居,偃槐打一開始,便將自己的位置擺得很超然,這樣反而使二人的相處容易變得親密。
見宗伯對女孩子發難,偃槐眸色微黯,他也想到了夙怨。慢悠悠地問道:“宗伯這般說,是認南君依舊是封君?舊臣依舊要效忠於他而不是王?”
宗伯傻眼了,南君是僭越的,僭越的前提是,他也是承認了申王共主的地位。即,衛希夷若是南君之臣,在申王宮中的地位便是陪臣。如果因為南君僭越,而取消了他的地位,則衛希夷等人之效忠,已被天邑取消,他們便沒有了主君,再跟隨誰,也是隨意。這便是太叔玉說的“天意弄人”。
宗伯發難的時候,可沒想這許多,被偃槐一語道破,人也呆了,傻乎乎地張著嘴巴站著,將求救的目光投入了太史令與姬戲。姬戲與太叔玉有舊仇,被衛希夷母女整過,丟了好大的人。申王之太史令,原是與風昊齊名之人,部下有一個完全不聽他的話的卜官姜節。
二人分別找上了宗伯,攛掇著他發難。太史令只用了一句話,便讓宗伯火冒三丈了:“您同窗的學生,都據有一國了。”你現在不過是個宗伯,也沒有勢力,也沒有名望,你那頓打,白捱了喲。姬戲也是直接,表示自己會借新夫人想讓母、妹露臉的機會,讓她們丟個大丑,助宗伯一臂之力。
嫉妒攀比之心令宗伯發狂,站了出來。
同門弟子,有人憑自己本事成了門師,連旁聽的奴隸都出人頭地了,有的人就只能靠自己的姓氏撈一個閒差,能力之高下,早便展露無遺。宗伯被堵了個正著。姬戲原想躲在幕後,做個操控一切的高人,被宗伯的眼神出賣之後,恐他叫破,不得不硬著頭皮說:“不是問問她們?”
女瑩搶在許後之前說:“您要問什麼呢?我的哥哥早便為王效力,您要我們如何表忠心?”
姬戲橫下心來,問許後:“是嗎?夫人?為什麼,我聽說您的女兒和中山使者很是親厚呢?”
許後抻起了脖子:“我可沒有這樣的福氣!”
宗伯被這一緩,又鼓起了勇氣,逼問道:“可是……”
“我們本是姻親,如果這是你們想問的,”女瑩平靜地望向申王,“我哥哥和她姐姐,死前結為夫婦了。”
“嗯?”申王發出了疑問,王子喜與羽的事情,他並不清楚,知情的人也沒有心情四處宣揚。正如中山國裡不知道衛希夷的家仇一樣。
許後爆發了,她丁點兒也不想與衛希夷扯上關係,此事關乎她的尊嚴:“那怎麼能算?那是蠻人的習俗,不經父母的同意,這不能算!我沒有答應!我絕不承認!”
女瑩想打人,這麼多人,拼命地圓場,許後還是崩盤了。
衛希夷只覺得這一幕十分好笑,聯絡女瑩的示警,今日是有人想從陰私裡羞辱她們,不止讓她難堪,還帶著將女瑩等人作為棋子的輕閒傲慢。王的座席設在比地面高兩層臺階的臺上,衛希夷所立之處,比地面高一層,俯視眾人,衛希夷將目光放在了許後的臉上,一字一頓,清清楚楚地道:“我承認。”
“我承認。”與她一同發聲的,還有一道清晰而堅定的女聲,是女瑩。
兩個朋友相視一笑。
衛希夷對女瑩道:“我承認阿喜是我的姐夫,阿瑩就是我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