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磕得大理石地面“咚咚”作響,連聲道:“求老爺發發慈悲,再寬限兩個月,小人回家後再去湊……”
那管家哼了一聲:“真是人窮志短,你也欠,我也賴,以後還怎麼讓老爺做善人?這到了年關底兒了,地主家也沒有餘糧啊!沒寬限!臘月二十三小年之前必須還上!否則就是刁民!把你抓到縣城裡坐牢,也就是我家老爺一句話的事!”
年關將至,廳堂裡一片張燈結綵,掛滿了紅燈籠、紅鞭炮,可楊老漢心裡卻是一片慘白,老淚縱橫,只是喃喃道:“不能坐牢哇,小人家裡只有我一個勞力,不能坐牢哇……”
那管家疾言厲色地正要再說什麼,坐在廳堂正中的老爺卻發話了:“陳阿善,過來。”
那叫做陳阿善的管家忙不迭地走到跟前,躬身問道:“老爺?”
那老爺瞟著堂下楊老漢的身影,不緊不慢地轉著手中的佛珠,說:“阿善,得饒人處且饒人,別動不動的就官府啊、坐牢的,把人家老百姓都嚇到了,多不好。”
“可是,這些刁民,若是不給他們點顏色看看……”
“阿善,你也知道咱們之前是幹什麼營生的,眼下好不容易金盆洗手,在這裡站穩了腳跟,就要時時記樁低調’二字,能不麻煩官府,就不麻煩官府,懂嗎?”
“可是老爺,那老頭欠咱們的錢……”
“錢都是小事。當初我來到這個小地方隱居過日子的時候,有多少家當?現在還不是置了良田美地,吃穿不愁?錢是可以掙的,何必把人逼到死角呢……”
陳阿善只得點點頭,賠笑道:“是,是,老爺寬宏大量……”
楊老漢隱隱約約地聽到那老爺的一番話,一雙老眼中驟然現出光來,顫聲道:“老爺,還請老爺高抬貴手,再寬限小人幾個月,小人一定把債還清!”
那老爺笑著揮揮手,對管家道:“你看看,這多好!何苦弄得大家互相跟仇人似的?唉,我過去就是鋒芒太露,得罪了人,以致於招了災禍,廢了這條腿,不得已退出江湖。現在老子可是長記性嘍。”他說話的語氣一直是平平淡淡的,卻偶爾脫口說出“老子”一類的粗話。
那老爺說著,從太師椅上站起來。身邊的僕人連忙遞上一根手杖。
那老爺似乎腿有殘疾,撐著手杖,一瘸一拐地走到楊老漢身邊,笑眯眯地道:“老頭,聽說明年的雨水充沛,你家地裡多半會有好收成,這債麼,留著明年再還,倒也不急。”
楊老漢感激涕零,連連磕頭,“多謝老爺!老爺真是活佛轉世!小人天天吃齋唸佛,求佛祖保佑老爺長壽!小人……”
那老爺卻打斷了他的話,眯了眼,說:“只不過若是放任你們拖債賴債,別人都當我陳府是好欺負的了。這樣,老頭,我可以緩你還債,但你可得抵押些東西在我這兒,我不是貪圖你財物,就是圖個安心……”
楊老漢臉色微變,“老爺……老爺,小人已經把房子抵押給老爺了,這裡是房契……”說著手忙腳亂地將房契從一堆物件當中揀出來。
那老爺笑斥道:“我不是要你的房子!把老子當什麼人了!喏,聽說你有個女兒……”
他這話只說了半句,楊老漢就磕下頭去,連聲哀告,“老爺,老爺……”
“哈哈,慌什麼?我也就是想請你的家人來府裡做做客,過個年,也省你幾日的嚼用,有什麼不妥?都是鄉里鄉親的,串個門還不成了?”
陳阿善在一旁嗤笑道:“老頭兒,這是抬舉你!”
楊老漢仍是伏在地上,顫聲說:“老爺明鑑,小人的女兒已經守寡八年了,生過五個孩子,可惜只活了個閨女。她天天做農活,粗手大腳的,一點也不秀氣,真的帶了來,沒的辱沒了老爺府上……老爺還請……換個要求吧……”
那老爺失笑道:“真的?”
楊老漢點頭如搗蒜,“真的,真的,不敢欺瞞老爺。”
那老爺思忖了片刻,又問:“那你的小外孫女兒,今年多大了?”
“回老爺,小滿……過了年就滿十歲了。”
那老爺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很好。明天帶過來,讓我瞧瞧。”
楊老漢猛地仰起頭,眼神中又是驚詫,又是不解。
“老爺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那老爺微笑不答,轉身道:“阿善,把人送出去吧。”
陳阿善一揮手,招來兩個壯漢,把楊老漢一左一右地拉起來。
楊老漢死命不走,昏花的老眼中滿是憤怒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