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過去,連稱辛苦了,獎勵她坐在籮筐裡,讓他一路挑了回去。路上他不斷誇獎她,她數了數,一共誇了二十三句——比以前幾個月加起來的次數還多。
可是當奉書把父親那件中衣取出來,鋪在桌上的時候,所有人都驚呆了,圍過去,反反覆覆地翻看著那個打結的衣袖,檢查著上面的血跡。杜滸彎下腰去,將那血跡仔細聞了聞。
奉書小聲說:“我……我只怕這衣衫上還有什麼別的線索,只好把它偷出來了。”按照原計劃,她是要把父親的衣衫一件件原樣放好,以免引人懷疑。
大夥七嘴八舌地安慰她:“沒事。那些洗衣婦想必也不會留意送來衣衫的件數。就算發現衣服丟了,也只能以為是讓其他僕婦弄丟的。丞相現在畢竟是白身,丟兩件衣服,不至於讓人大張旗鼓的找。”
房裡除了胡奎、杜滸,還有幾個奉書不認識的“刺客”。另外還有好些“刺客”因為被官府追得緊,此番沒能前來。他們幾個人仔細檢查了那件衣衫的前前後後,裡裡外外,可是除了衣袖上的一個結,兩道血跡,便沒有任何其他的特異之處。
杜滸問:“你繡上去的,就是先前我們商議好的那句話?”
奉書連忙點頭。
“沒有繡得反了?”
奉書搖頭。他顯然不懂刺繡。
“沒有蹭上血?”
“沒有。天亮時,我特意檢查過。”
杜滸重重坐在椅子上。他身後一個“刺客”說:“或許丞相看到訊息,大喜之下,心神不定,結錯了地方。”
其他人搖搖頭,這個解釋顯然不太能站住腳。
胡奎道:“再說,那血跡是有意抹上去的。不像是意外。”
杜滸慢慢道:“我們說得很明確了。‘茲可行,則結帶以告。’丞相若是看到了,做好了逃脫的準備,衣帶上會打結。要是他沒注意到這一句話,那麼送出來的衣服就會一切如舊,我們也會知道。而現在,他在衣袖上打了結,那是告訴我們,話傳到了。我們的秘密聯絡並非無功。”
奉書還是有些迷惑:“他看到了我們的話,可是卻沒有按照約定,在衣帶上打結。”
杜滸用手捻著衣袖上的結,慢慢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低聲道:“那就只有一個解釋。他看到了我們的話,可是他並不準備逃。”
餘人齊道:“為什麼?”
杜滸指著那兩道血跡,“再明白不過了。他知道已經兩次有人試圖營救他,並且流了不少血。他知道張弘範的佈防,勸我們休要再以卵擊石,平白送命。”頓了頓,嘆了口氣,又低聲道:“丞相曾說過,胡虜勢大,江山難保,他率軍抗夷,寧死不降,也是知其不可而為之,為的是保一片漢兒風骨,以期終有一日,天下能盡復禮義衣冠。如今他是勸我們儲存元氣,莫要為他一人去送死,唉,也確實是丞相的口氣。”
奉書心裡空蕩蕩的,頹然坐在地上。她想說杜滸解錯了父親的意思。但她也想不出更好的解釋。
胡奎喃喃道:“那,難道就此罷手不成?”
兩個“刺客”互相看了一眼,道:“上次我們貿然去攻元帥府,確實做得不小心。這次依著杜兄的計劃,在江邊劫人,未必便沒有勝算,也未必便是送死。”
胡奎道:“況且,若是能將丞相救出來,重新率領江南義軍,正可以光復天下。丞相宅心仁厚,愛惜我們性命,可我們也不是膽小鬼!”突然轉向奉書,道:“小東家,你說是不是?”
奉書道:“我……我……”她心中一萬個想把父親救出來,和他團聚。但是她也清楚,上兩次未能成功的營救,奪去了不少人的性命。
可是,萬一這次成功了呢?她只消想一想,就禁不住渾身發軟,同時又覺得自己自私已極。她感到杜滸在看自己,似乎在徵求自己的意見。她連忙別過臉去,眼睛盯著角落裡飛來飛去的一隻蒼蠅。那蒼蠅漸漸模糊了。
良久,只聽得杜滸伸手在桌上重重一拍,道:“罷了。那我便陪各位再賭一次命!”
*
夏日一點點消失了。鐘山腳下,卷盡蕭瑟秋風,雨花臺前,積滿無邊落葉。中秋夜,煙籠寒水,月滿秦淮。奉書趴在床上,用手指頭和透過窗欞的月光玩著格子游戲,驀然驚覺,在空坑的那個驚心動魄的晚上,也是同樣的中秋,也是同樣的月。兩年前的中秋,她和父母兄姐生離死別;兩年後的今日,她和父親咫尺不能相見。
好在杜滸他們已經打探出了訊息。元帥府這幾日調動兵馬,似有異動。過得幾日,百姓間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