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隨即她又發現了。最底下的一件灰色中衣,疊得並不是很服帖。那件衣衫上的衣帶平平展展,而是右邊袖子卻被緊緊打了個結。
她差點叫出聲來。那個結旁邊的衣袖上,還有兩道血跡,是讓人用手指抹上去的。
她又驚又怕,又是不解,呆呆地看著那條帶血的衣袖,心中一片空白。這就是父親的回話?他這是什麼意思?這血跡,又是什麼意思?
“你是誰?你怎麼在這兒?”一個老婆子的聲音在她身後驟然響起。她心慌意亂之下,沒有聽到那人的腳步聲。
奉書把父親的衣衫胡亂往懷裡一揣,猝然站了起來,牙齒打顫,答道:“我是……我是外面老劉的兒媳婦的堂姐的夫家外甥女兒,我這就走,我這就走。”還好,杜滸給她設計過這樣一句謊話,讓她說得熟了,以防萬一。還好,她沒忘記。
那洗衣婆子皺著眉頭,還沒算清這親戚關係,她已經一步步挪到了院門口,飛速跑了出去,貼在牆根。隨即聽到院子裡面嚷起來了。
原計劃是等天黑以後再溜出元帥府,可現在天還是一片大亮。她來時走過的那幾棵樹下面立了不少官兵,她萬不敢在他們眼皮底下上樹。而要回到來時那個狗洞,除了上樹,就只能走大路,或是穿過那個幾十丈寬的校場。
她一橫心,跑到校場邊緣,抱起一摞滿是汗漬的皮甲,抬腳朝對面走去。校場中空無一人,她的身影格外明顯。遠處的幾個兵丁朝她看了一看,卻沒做理會,大約是把她當成了尋常的小廝雜役。儘管她並沒穿著元帥府裡的下人服色,但那一堆皮甲將她小小的身子擋住了大半。
她的腿直髮抖,拼命裝出鎮定的神氣,一步步朝對面走去。身後似乎傳來幾個老婆子的叫聲,讓她站住,讓她回去,她只裝沒聽見,卻不由得越走越快。
剛踏上草地,卻看到對面前呼後擁地來了一隊人。她趕緊想折向旁邊,可是那隊伍裡有人把她喝住了。
“哪兒來的小猢猻?”
她不由自主地僵立在地,抬頭一看,更是全身一震。只見那為首的官員瘦腮長身,正是張弘範。他身後跟著幾個官員模樣的人,還有七八個面相不善的親兵侍衛。方才喝問她的,就是其中一個親兵。
張弘範在皺著眉看她。
她拿出背水一戰的勇氣,低下頭,說:“這……這幾件皮甲,壞了,要拿去修。”
那親兵大怒,上前提著她的衣領,道:“這條路也是你敢走的?你有多大膽子,敢衝撞元帥?我看你是找死!”提起拳頭就要打她。
張弘範微微擺了擺手,那人的拳頭就放下了。她聽到那個熟悉的冷冷的聲音,問道:“你的衣服呢?”
她呆立了片刻,才意識到,他是在問自己為何不穿僕役服色。他真的把自己當成了府中的小廝。
“老劉的兒子……今天生病……要我來替……沒來得及換衣服。”謊話衝口而出。元帥府裡這麼多人,總會有幾個姓劉的吧。
張弘範道:“老劉?”顯然對這些低等僕役沒什麼印象。
他身邊一個隨從道:“肯定是管軍械庫的那個劉三兒,他手底下居然有這種不懂規矩的小猴子,大人且莫在意,待我明日就去問他的罪。”
張弘範顯然也不願為這些小事費神,瞟了一眼奉書,道:“滾罷。”
立刻便有一個親兵把她推出石板路,照著她的屁股踹了一腳,把她踹得骨碌碌滾了老遠。
“偏門在那邊,記住了!下次再幹活時,記得長眼睛!”
奉書來不及揉屁股,三步並作兩步地落荒而逃,懷中兀自緊緊抱著那一摞救命的皮甲。她乾脆不再躲了,直接朝那親兵指出的偏門,撒腿就跑。路上有人喝問,她便道:“張大人有令,這些甲要送出去修,不準耽擱。”
有人懷疑地看著她。但以元帥府這般戒備森嚴,他們萬萬想不到府中竟會有渾水摸魚的角色。門口的守衛只注意防範試圖混進來的歹人,卻疏於盤問她這個試圖混出去的。
當她戰戰兢兢地走出偏門時,全身已經被汗水溼透了,看看外面的街道,簡直有些恍惚。她不敢逃得太快,只怕引人注意。沿著河邊走了一會兒,她便看到杜滸的身影。他一身鄉民打扮,正躺在堤岸上小憩,一隻草帽蓋住了臉,身邊放著一個空籮筐,大小正好能裝得下一個小女孩。他還在等著入夜,等她從狗洞鑽出來呢。
第69章 楚囚纓其冠,傳車送窮北
這次的任務完成得不可謂不出色。杜滸看到奉書毫髮無損地出了來,一把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