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漁翁雖然慷慨,但見奉書和艙內那人來歷不明,還是面現為難之色。奉書一橫心,又道:“要是老伯能幫忙……這艘船也送給你,好不好?”
那漁翁微微一驚,見她不像說笑,這才猶豫著點頭。奉書連忙將船內的物件收拾好,讓那漁翁把杜滸扶出來。那漁翁一進船艙,見到一個奄奄一息的大漢,還有隱隱約約的血跡,又是大吃一驚。
奉書忙道:“那是我師……我叔父,血也是他流的。這裡可沒死過人,老伯放心。”她公然說謊,心虛了一陣,又道:“以後我幫你把船板刷乾淨,就什麼都看不出來了。”
那漁翁這才徹底相信,這艘船確實是要白送給自己的,當即喜笑顏開,說:“不妨,不妨。我自己可以刷。”
那漁翁孑然一身,住處就在岸邊不遠。奉書和漁翁合力,把杜滸扶進房裡,臥在一張木床上。那漁翁當即到臨近的村裡請大夫去了。
杜滸微微睜眼,問她:“怎的連船也不要了?”
奉書嘻嘻笑道:“是你說的,這裡已經是江北了啊,你答應要帶我去大都的,大都在江北不在?自然不再需要船了。師父說過的話,可不許反悔。”
杜滸苦笑道:“你這叫破釜沉舟,逼我非好起來不可。”
第74章 從今(續)
吃了幾日的藥,杜滸的高燒慢慢褪了下去,眼神一下子便清亮了起來。剛剛能站起來走路,就命奉書把他扶到外面去,散步、快走,甚至慢慢跑步。等有了足夠的力氣,還和她掰手腕,讓她掛在他胳膊上盪鞦韆。他說,要是整天像個病人一樣躺在床上休養,就算養好了,也會一直是個病人。
但他全身外傷嚴重,加之在廣州牢獄裡時,身體被折磨得差了,直在那漁翁家裡將養了一兩個月,方才徹底痊癒。他養傷的時候,奉書也不敢閒著,幫那漁翁做些買米、曬魚、打水之類的雜活,杜滸的飲食起居,她也盡心侍候。
杜滸幾次趁無人時對她說:“你是相府千金,讓你跟著我吃苦,本就不該,這些伺候人的活計,更不是你應做的,以後你不要把自己搞得這麼辛苦。”
奉書笑道:“好啊,你嘴上管我叫弟子,心裡還是沒把我當弟子。”
杜滸道:“嘿嘿,我可沒跟你開玩笑。丞相要是知道我把他的寶貝女兒當丫頭使喚,非得跟我恩斷義絕不可。”
奉書笑道:“可是丞相不知道啊。”頓了頓,又認認真真地說:“你是為了救我爹爹,這才受的傷,我……我心裡面感激還來不及,給你做幾天小丫頭,又怎麼樣?就當是替我爹爹謝謝你了。只可惜,那些送了命的義士,我是沒法報答了。”
在建康府時的那些密謀與驚險,現在回想起來,都好像上輩子的事情一樣。奉書唯一希望的,就是那天參與救援的義士,平安逃脫的人數儘可能多些。
杜滸摸摸她的頭,說:“好孩子,你很懂事……不過,那些江南義士捨生忘死,也並不完全是為了丞相一人,也不需要你報答什麼。”
奉書只是隱約明白他的意思,說:“是。”
杜滸搖搖頭,“你看你,這些日子盡是粗糙餐飯,瘦了這麼多……”凝視著她的眼睛,問:“想不想惠州?想不想你二叔?後不後悔?”
奉書心裡一酸,低聲道:“想。想。不後悔。”
杜滸長長嘆了口氣,“那好,今晚收拾收拾,明天咱們就出發。丞相此時,大概已經到大都了吧。不過你放心,他應該暫時沒有危險。那忽必烈還要許他高官厚祿呢。”
奉書一下子又是緊張,又是驚喜:“明天就出發去大都?”
杜滸笑道:“怎麼,還想再歇幾天?”
“不是,不是。我是怕你還沒好全嘛。”
“就算沒好全,路上慢慢休整,也夠了,用不著天天待著不動。再說……早一天到大都,就多一日尋訪的時間。不光是丞相,還有你娘,你姐姐她們,現在恐怕全都過得不好。”
奉書如何不知,但親耳聽他說出這話,心裡還是一陣難受,點點頭,道:“那,你認不認得路?”
杜滸微笑道:“當年丞相被扣北營,我隨他北上時,早就從北人口中聽熟了要走的路徑,你跟著我便是。”
第二天清早,兩人向那漁翁告別,走上朝北的小路。奉書的腿上綁著她新縫出來的、更重的沙袋,依然健步如飛。杜滸又蒙上她的眼睛,她也沒什麼不適應,跟得緊緊的,一個早上下來,只絆了兩跤。她閉著眼,腦海中勾勒著那個久聞大名的大都城,感覺自己正在進行一場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