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冤枉,又是憤慨,亂成一團。”
奉書怒道:“這些糊塗將官忠奸不分,豈有此理!”
杜滸拍拍她肩膀,淡淡道:“當時江山岌岌可危,所有人風聲鶴唳,在丞相之前,降北的高官也已經數不勝數,也不能怪他們疑心。”
她猶自不忿:“那也不成,疑誰也不能疑他!”
杜滸笑道:“你以為這就完事了?還有更嚇人的呢。我們還在城外手足無措,突然城裡出來一路兵馬,團團把我們圍住,指名叫丞相單獨出去說話。我尚要攔阻,丞相卻說不妨,跟著那軍官到了一片荒郊野地,耽了好久,回來的時候,丞相的面孔都是白的。他說,這些軍官是奉了苗再成之命,‘便宜行事',用言語反覆試探他有無歸北之意。倘若丞相有一句對答不妥,當場格殺勿論。這些軍官見他確實一片忠心,絕無叛意,這才說明原委,向他謝罪,把他送了回來,讓我們快些離開。”
奉書大怒,剛想罵這些真州軍馬不識好歹,忽然想到,這些將軍、軍官,此時多半都已壯烈殉國。她心思驟轉,一句話也罵不出來了,過了一會兒,才小聲道:“好吧,後來你們去了哪兒?”
杜滸見她已經呵欠連連,強撐著聽,便簡略地道:“後來許多辛苦,也說不盡。不少大宋城鎮都接到丞相通敵的假情報,不敢收留我們。大家在元軍所控之地穿行數日,風餐露宿,日曬雨淋,又害怕行蹤暴露,終日惶然,不敢生火,有時連一頓熱食都吃不上。有一天我們一覺醒來,發現有四個人帶著他們身上的銀兩逃走了,再也沒回來,想來是覺得苦海無邊,不如回頭是岸了。
“還有一次,大夥讓元兵追得狼狽萬分,有人被抓走,其餘的全掛了彩。丞相實在走不動路了,我也再揹他不動,幸好遇到幾個好心的樵夫,讓他坐進籮筐裡抬著走,這才及時脫險。到了通州,又有人染病而亡。最後當我們乘船南下,去投奔益王、廣王的時候,一隊人已經只剩下一半了。從丞相被扣北營,到最後揚帆出海,一共兩個多月時光,倒像過了兩年一樣。
“那時候,我們終於乘上海船,脫出了元軍的包圍,茫茫大海看不到頭,心裡面卻滿是希望。丞相當時便就著海風吟出了一首詩,我現在還記得。”
杜滸說畢,拾起一截炭,在艙板上慢慢寫了起來:
幾日隨風北海遊,回從揚子大江頭。
臣心一片磁針石,不指南方不肯休。
胡奎聽罷,長久不語,半晌才站起身來,朝杜滸深深一揖,說道:“杜兄與丞相為國效命,萬死逃生,一片丹心,天地可鑑。”
奉書聽到此時,才覺得一顆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長長出了一口氣,心想:“師父和爹爹一起冒險逃亡,患難與共了那麼久,那是過命的交情,難怪他現在要想方設法的救爹爹。”又想到自己此前的擔心,怕他不管自己,把自己丟在半路之類,這時候也就顯得杞人憂天了。看在父親的面子上,他大概也不會太嫌棄自己這個小尾巴……
想著想著,便覺得眼皮沉重,杜滸方才所說重重驚險,似夢似真的一一在眼前掠過。隨即感覺身子被放平了,頸下給墊上了一個枕頭,身上給蓋了一件衣服。
她幾乎是立刻就睡著了。還沒來得及做夢,船身卻猛地一震,左右搖了兩搖,緊接著外面一聲大喊:“停船檢查!”
第65章 琶琵漢宮曲,馬上不堪聞
“停船檢查!”
胡奎連忙跑了出去。奉書迷迷糊糊的,只聽到外面有人粗著嗓門喝問,胡奎一句句地賠笑說好話。隨即船身一沉,好幾個人踏上甲板,來來回回地走動。一個滿臉鬍子的蒙古軍官伸頭往艙內瞧了瞧。胡奎不失時機地往他手裡塞了張大額紙鈔。又折騰了好一陣子,官兵才下了船,幾個船伕重新解纜升帆。
胡奎回到艙裡,眉頭緊蹇,對杜滸道:“沒想到一進建康府,居然查得這麼嚴,不知蒙古人又在搞什麼鬼。城外也在盤查,今日是沒法再走了,就近泊船,宿一夜吧。”
胡奎又把奉書叫了起來,笑道:“小東家,今天咱們不走啦。在船上睡了這麼多日子,累不累?今晚咱們在城裡找個客店,好好歇一歇。”
奉書茫然道:“客店?”她已經很久沒聽到這個詞了,想了一會兒,才明白鬍奎的意思,連忙點頭。
建康府便是金陵,自古便是長江要郡,三國英雄,六朝故都,秦淮河、烏衣巷,千古繁華薈萃。然而此時金陵城已被元軍攻破四年,到處都是兵戈戰火的痕跡。奉書出艙遠眺時,只見城頭野草萋萋,水門以外滿地蘆花,在潮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