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一句話。
小黑子忽然跑過來,撲通跪下,指指她,一雙醋缽大的拳頭狠狠擊著自己的腦袋。他是說:這事我也有責任,要打便打我吧。
文璧連忙制止了他,扶他起來,又看了一眼哭得不成樣子的奉書,狠下心來,說:“不怪你。野丫頭欠教訓。”
小黑子搖搖頭,伸手擋在奉書身上。打她的婆子一個不留神,竹板便抽在了小黑子的手背上,眼看著便腫了起來。小黑子的面板是漆黑的,腫起來還是漆黑的,看不太出來。但小黑子已經痛得齜牙咧嘴。
文璧重重嘆了口氣,揮一揮手,讓那婆子停下。奉書感到有節律的疼痛驟然消失,全身所受的傷痛卻似突然反噬出來,一股血流從大腿直衝上後腦,眼前一黑,便什麼都不知道了。暈過去的一剎那,她聽到幾個丫頭的驚叫。
第34章 匆匆十年夢,故國黯銷魂
奉書發了燒,只能趴在床上,額頭抵著一個盛滿涼水的羊皮袋。一天三次的上藥,每次都讓她鬼哭狼嚎。她感到有人走馬燈似的來到身邊,有時是大夫,來給她診脈,有時是丫環,來喂她喝水,有時則是文璧。當她感到來人是二叔時,便把手藏在身子底下,不讓他握。文璧問她難受不難受,她不答。
文璧開口和她說話時,她卻不能不聽。
“你怎麼不早說,你在外面受了那麼多傷,還斷過腿?要不是大夫告訴我……還好這次沒傷著骨頭!”
她的思緒一下子被帶到了初見蠍子、壁虎的那一天。蠍子晶晶亮亮的眼神,壁虎的酒窩……他倆七手八腳地給她套衣服……
“二叔也是太急了些,沒想到你身子還沒將養好……你……還難不難受,嗯?”
她心中的委屈累積到了極點,終於再也不能裝沒聽見,嗚咽了一聲。
“也怪你堂兄筋骨太皮實,我以前教訓兒子的時候,從來沒有這樣……”
她想哭,卻莫名其妙地覺得好笑,喉嚨裡發出一聲不像哭、不像笑的聲音。
“好了,慢慢跟我說,為什麼要跑?”
她側耳聽聽,知道屋子裡沒別人,便吐出嘴裡咬著的被子,一字一字地說:“我要去崖山,殺掉李恆、張弘範,把爹爹救出來。”就這麼大言炎炎一次吧,反正二叔也不會信。
果然,聽到了文璧的笑聲,“就憑一柄匕首,一把剪刀,幾把錢?你當自己是聶隱娘?”
“聶……聶隱娘是誰?”
文璧的聲音卻忽然嚴肅下來,“以後再給你講故事。奉書,你先向二叔保證,以後絕不能再有這種事。”
她不想保證,也不敢拒絕,於是不說話。
“你知不知道那天你捅了多大的馬蜂窩?惠州城裡所有的蒙古長官都知道我府裡跑出去個小姐,還傷人!那些守衛不是我的,是蒙古人的!民間百姓都不許私藏刀具,我這裡,他們管得鬆些,可是也不代表能夠為所欲為!已經有好幾個人問,我府上是不是人人一柄匕首!你昏迷的這幾天,我到處奔走、疏通、解釋、道歉,幾天裡沒睡過一個好覺!”他語氣微微激動起來,又忽然停住話頭,嘆了口氣,“你是小孩子,這些也不懂,但是你得記住這個教訓,做事之前,想想別人。”
奉書的手腳涼了起來。她確實從來沒想過這些。
文璧又說:“還好,你的身份沒有捅出來。只要你在我府上,你也別害怕他們會找你來問罪。只是……你知不知道,那天如果你硬闖城門,他們把你射死,也是理所當然的?射你的那個兵說,他本來是瞄著你的後脖頸的,只是他家裡也有個和你一樣大的女孩,一時間心軟,這才偏了一偏……”
她低低叫了一聲,打了個寒顫,手心都溼透了。
“我不是要嚇唬你。你是我親侄女,萬一你有個三長兩短,你……你讓我怎麼對得起我大哥?他已經妻離子散,活著的孩子全無下落……只有你一個,是我能護在手裡的……”
她聽到二叔的語音前所未有的乾澀,帶著五分頹然。文璧又去握她的手,她便沒躲,任他把自己的小手放在掌心摩挲。
“奉兒,惠州城已經不是以前的惠州城了。二叔雖然名義上是惠州路總管兼府尹,可是……人在屋簷下……唉,打你一頓,也是為你好,以後長個記性,腦袋裡不許再想些亂七八糟的!”
她感到二叔的手撫著她的後背和脖頸,捋順她的頭髮,心裡面一點點化了,聲音小得像蚊子哼哼:“二叔,對不起……”
文璧又說:“你好好養幾日,以後……”他頓了頓,似乎是說給她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