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談話,見她闖入,都是一驚,一下子全安靜下來。張府的幾個下人上前來盤問,讓她左右一撞,撞了開去。隨即張珪也追了進來。他不便在滿屋賓客面前亮兵器,收起佩劍,口中高聲告罪,叫道:“敝府混進了賊,大夥注意安全!”
這些賓客大多也帶了貼身的僕役衛士,當即便有十幾人亂哄哄地叫道:“敢到鎮國大將軍府上搗亂,活得不耐煩了?”“別讓小賊跑了!”立刻便有眼尖的見奉書即將逃出屋子,劈手便來揪她。
一隻手抓住了她身上裹著的門簾。她狠命一掙,嗤的一聲,從簾子斗篷裡脫出身去。當即有人看到了她的滿身血跡,驚叫起來。她的耳膜被震得發疼,感覺手腕上的傷口又裂開了。她看到四面八方的人朝自己湧過來,突然一陣頭暈目眩,身子晃了晃,左腳絆在了地上的一襲白布之上,踉蹌了好幾步,眼看著地板上的花紋離自己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心中只剩下一個念頭:“張弘範來索命了!報應好快!這回逃不掉了!”
突然,一個高大的白袍賓客大步跨來,解開衣襟一抖,便將她整個裹在了袍子裡面。奉書眼前頓時一黑,感到那人將她的身子環在臂彎,一把箍住。她雙足離地,感到那人抱著她拔身而起,幾個縱躍起落,已將喧鬧呼喝聲甩在了身後。她聽到有不少刀劍出鞘,有人一聲慘叫,耳邊拂過呼呼的風聲。她先是又疑又怕,緊接著卻是又驚又喜,心神劇震之下,再也支撐不住,暈了過去。
第96章 青青歲寒後,乃知君子心
·青青歲寒後,乃知君子心·
不知過了多久,奉書才慢慢清醒過來。自己仍是被緊緊摟在一個懷抱裡,雙腳仍是懸空,眼前仍是一片漆黑,仍是被裹在袍子裡,但周圍已經全然安靜了。
她小聲抽泣起來,她、嗚咽著說道:“師父……師父……你、你怎麼找到我的……我們在哪兒……”
“噓!別出聲。”杜滸的聲音十分疲倦。
她連忙住口。聽他的語氣,似乎還沒有脫離危險。
她試探著感覺著四周。周圍的空氣冰涼而潮溼。面前除了杜滸身上的汗味、自己身上的血腥味,還有一股淡淡的薰香味道,來自杜滸穿的白衣……那不是他的味道。那不是他自己的衣服。
還有青苔混著磚石的味道。她從他的袍子底下伸出一根手指,觸到了一片滑溜溜、冷冰冰的磚石。一塊碎磚忽然脫落,咕咚一聲,似乎是落到了水裡。
奉書倒抽一口冷氣。他們竟然是在一口井裡,而且是懸空在井壁上。杜滸的左手攔腰抱著她,右手緊緊扳住井沿,懸掛著兩個人的重量,不知已經堅持了多少時刻。
她能感覺到他的手臂在不斷顫抖,不知還能支援多久,靈機一動,連忙雙手抱住了他的腰,雙腳輕輕點在井壁上,分擔一點點身體的重量。這樣一來,杜滸便騰出了一隻左手。他立刻改用左手攀著井壁,右手軟軟垂在了身側。
他一動不動的,好像一隻沉睡的大鳥。可奉書卻不由自主地渾身發抖,雙手抱得緊緊的,生怕掉下去,臉蛋緊緊貼著那個寬闊的胸膛,耳中清晰地聽到他急促的心跳。好久好久以後,那心跳才慢慢變成正常的節奏。
又過了許久,杜滸才開口,聲音從胸腔直接傳到她的耳朵裡,顯得甕聲甕氣的。
“知道現在有多少人馬在搜捕你嗎?”
奉書愧得滿身大汗,耳朵根簡直要燒起來,半天才小聲道:“對不起……我、我不是有意的……師父……”
“哼,不敢當!你現在本事大得很,我該叫你師父才對。”
她哭出聲來。杜滸低聲喝道:“禁聲!”
杜滸的心跳又微微地急了些。頭頂上的地面來來回回地走著人。她能聽到槍尖點地的嗒嗒聲,馬蹄小跑的槖槖聲。一個年輕男聲說道:“報告,這一片兒也沒有。”
一個年長些的聲音開口,語氣疲憊中帶著興奮:“是誰那麼不要命,居然敢到鎮國大將軍府上去做賊,當我們皇城警巡院都是死的嗎?哼,掘地三尺,務必給找出來,這可是大功一件!——都給我招子放亮些,不到天黑,不許解散!往那邊去看看!”
幾個人說著話,先後走遠了。他們搜遍了左近的每一個衚衕,翻開了每一片瓦,踢開了每一塊磚,粗暴闖進了每一戶民宅。沒人注意到這口黑黝黝的井。
奉書徹底明白了自己現在的處境,後怕得無以復加,想要說些辯解的言語,卻又不知從何開口。忽然,她感到溫熱的水滴流進了自己的額髮,糊住了眼睛,帶著一股新鮮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