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便有(續二)
“我沒那麼想死,是你逼的!”砰的一聲,把她關在外面。
奉書氣得一腳把門踢開,“我怎麼逼你了……我只是想幫忙……我也能幫……你偏不讓……你不信任我……嗚嗚,你都承認我不是小孩子了……你把我當累贅……”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滿腔的憤怒和委屈,明知道他不會聽進心裡去,還是反反覆覆地說著差不多的話。她覺得全身要炸開來了,全都是無從宣洩的情緒。這一年來對他的所有不滿,都在這時候爆發出來了。
杜滸開始還在一句句的解釋,後來見根本說不動她,也生氣了,哼了一聲,把她的手撥開,坐在椅子上,等她自己平靜下來。
奉書反倒鬧得更兇了,委屈慢慢變成了惱怒,一陣陣的衝動,想打他,想砸東西。他就這麼軟硬不吃,以前撒嬌沒用,現在哭也沒用,他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裡……
忽然門外傳來說話的聲音。奉書連忙收住了哭聲。
她方才鬧出的動靜已經驚動了不少鄰里。來的是裁縫鋪的馮姨、蒸餅攤的盧叔。白天,衚衕裡的各家各戶都是敞著的,時常串門。
馮姨一見她淚汪汪的模樣,就笑了,“喲,喲,這是怎麼了,小可憐樣兒的,受什麼委屈了?”一邊拉住奉書的手,一邊把她按在炕上坐下,掏出手帕給她擦眼淚。
她的沖天憤怒立刻又變成了難為情,臉紅過耳,蜷在炕上,別過臉去。
過了一會兒,小六哥也跑過來了,笑嘻嘻地道:“掌櫃的讓我來問問,出什麼事了,怎的吵上了?吵什麼呢,還摔門,這是成仇人了?”
杜滸鐵青的臉色慢慢緩和下來,說:“沒什麼。小孩子不聽話,鬧脾氣,一點兒雞毛蒜皮的事,莫名其妙就彆扭上了,讓大夥兒見笑啦。”
奉書只敢在心裡跟他唱反調,恨恨地想:“鬧脾氣的是你!撒謊的是你!彆扭的也是你!你卻讓他們來看我的笑話!”想做出一副瀟灑超脫的表情,嘴角卻忍不住一抽一抽的。
盧叔彎下腰,笑眯眯地說:“不高興了?叔叔送你個餅吃,好不好?來,起來跟我上爐子裡拿去。別歪在這兒較勁啦。”
奉書嗚咽一聲,“不要!”
馮姨眼珠一轉,似笑非笑地說:“這樣半大不大的小丫頭,脾氣最倔,要我說就是欠揍,打一頓就好了。”說著,斜睨了奉書一眼,又笑道:“像衚衕東頭兒的林家閨女,前幾年也是長了逆鱗了,爹孃說往東,她偏往西,爹孃讓紡線,她非要納鞋底子,那段時間不是天天揍?到現在,還不是出落成一個乖巧溫順的大姑娘了?這小孩子啊,不揍不成樣兒!你們說是不是?”
她這話說得語氣誇張,半真半假的嚇唬人。這是懾之以威。奉書不由得一哆嗦。
盧叔卻是實誠人,連忙道:“那可使不得。這丫頭平日裡也挺乖的,也沒見惹大人生什麼氣,哄一鬨就好了,嗯,哄一鬨。”
但盧叔哄她的法子,不外乎絮絮叨叨地說,她叔父每天辛辛苦苦,早出晚歸,就是為了讓她吃飽穿暖,平平安安的長大成人。為一個女孩子——還不是親閨女——做到這份上,已經是難得的厚道,她要多體諒他。哪能讓他白天給別人賣完力氣,晚上還要費心伺候她呢?
這是曉之以情。
小六哥的方法則簡單直白得多,捅了捅她,說:“喂,我帶你去買糖去?”——誘之以食。
這些伎倆,奉書早就一個個的看透了。她聽著周圍人七嘴八舌地說話,把臉埋在膝蓋間,誰也不理,只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又想跟這些人一個個的大吵一架。
她覺得這些大人都是和杜滸一路的,聽到吵架聲音,不由分說,便認定是她在鬧小孩子脾氣,而杜滸是落人同情、有理說不清的那一個。沒人在乎她心裡是怎麼想的,沒人意識到她早就長大了,心裡面早就有了是非善惡的準繩,就算再被揍上十頓,她也不會輕易妥協。再說,他們誰也不知道自己身上的本事……就算是小孩,她也不是尋常的小孩了……
十來歲的小姑娘,表面上乖巧得像只小乳貓,心裡面卻住著一頭犟驢。她的世界是有原則的,絕不會向世俗低頭。不聽話又怎樣?她做乖寶貝已經做得夠了。
她一面胡思亂想,一面聽到杜滸站起身來,客套了好半天,將鄰里送到了門外,這才回來,站在她身邊。
她覺得他在看自己,抱緊了身子蜷著,不敢抬頭,卻忍不住用餘光偷眼看他的臉色。
丟不丟人?這回不僅是自己丟人,連帶著